“生氣了吧。”
于是這個晚上,某人連飯也沒去吃,等二人找到他時,他正獨自在馬棚跟馬兒抱怨着什麼,看見二人過來,惱火得一扔手裡的細抹布,背過身坐到了馬棚的欄杆上。
“你生氣了嗎?”明月問。
叔文将她輕輕拉到身後,示意她不要這樣問,自己上前與王一斑一同坐下。
“小師叔的事兒,我不該瞞着你。”
王一斑哼了一聲,沒有理他。
“我承認我是有私心,當初引薦她來,是因為我想天天見着她,也是我讓她别跟大夥說的。若是當初明着說了,幫主自然沒法安排她留在這,你想想,咱們這兒一群血氣方剛的大小夥子,聽說來了個姑娘,還能有好嗎?”
聞此,王一斑看了明月一眼,倒也不惱她了,但仍不理會叔文。
“小師叔的身手你也知道,若讓她獨自去闖,也能闖出個名頭,可她傻乎乎的,定是要叫外面人騙了的。”
“叔文,我……”明月剛要辯駁,見叔文向自己偷偷眨了眨眼,便隻好将抗議吞了回去。
他繼續說:“我怎能放心她呢?這才不得以瞞着大夥。”
也有些道理。王一斑哼出口氣,終于開了金口:“那你們幹脆瞞我一輩子好了,現在說出來,都知道我是被個女娃兒給打了!”
叔文連忙安慰,“我們在山上的時候,天天被她打,就那些外門弟子見了她腿都發軟呢。”
是嗎?明月有些疑惑,回想往日,見了自己個個都恭敬有禮,不像是害怕的樣子。她道:“但我也真心交你這個朋友。”
王一斑撇着嘴,扭扭捏捏問道:“那你們,這就回家去了?”
叔文順勢搭上了他肩頭,“嗯,日子都挑好了,得回去準備。這喜帖可是我倆親手寫的,就這一張,敲定了日子第一時間趕來告訴你,别人都過兩日才發呢。”
如此,王一斑氣消了許多,畢竟不消氣又能如何呢?
“行吧,你們——百年好合吧。”說着,他撿起抹布在水槽中揉了揉,顧自擦洗着馬背。
“那跟我們一起吃飯去呗?”
王一斑還想再獨自待會兒,便甩着抹布趕走了他們。
婚期提上日程,兩人回到了清水山。不過雖說是一起回去,但明月是來探親,叔文則是來下聘。
這麼多年了,清水山還是頭一次見擡着聘禮上山來的,個個看愣了眼小聲議論着,不過想來,也就隻能是求娶那位小師叔了,那送來這些的又是誰?
待到最後見着叔文,便都恍然大悟。
對于明月的決定,萬掌門隻是平靜地說:“所有的決定,若都是你心中所求,便都是好的。”他手一揮,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來,“之後,把它交給劉坊主。”
不過,這次回來,明月并未見到大師兄沈雨,萬掌門隻說他在閉關。
後山,那顆千年老樹一如既往的繁茂,幼時明月曾拉着叔文的手來到此處,告訴他千年之樹通天地,凡心中所念虔誠頌之,所訴皆可達,以此幫他化解對親人的思念。
他不曾見過娘親,隻聽旁人說她是個溫柔又剛毅的女子,說父親偏愛她,便連父親的正妻守和公主都這麼說。
“可是父親為什麼不喜歡我呢?”他觸摸着壯碩粗粝的樹幹,輕輕在問。
老樹不會說話,隻是搖了搖枝桠,樹葉紛紛而落,環繞在二人周圍像是撫慰,亦是擁抱。
回到臨清,明月遵照師父的話将信帶到,而信上的内容,卻是請劉坊主出面為她送親。原來,師父一早就為她備好嫁妝寄存在劉坊主這裡。
“師父他早就料到我會成家嗎?”
面對她的疑惑,劉坊主隻是微笑着并未作答。
雖說叔文常年在外,與兩位嫂嫂很少走動,不過要張羅小叔子的婚事,互相倒也熱絡起來。
“别怨你父親,他也是身不由己。”大嫂将喜服翻了又翻,确定針腳縫得細密結實。
“是啊,這信上便連多寫兩個字的時間都沒有。”
自二人确定了心意,叔文便修書一封托人快馬送到父親手中。而他寫了整整三頁,收到的信上卻隻有‘自便’二字。
他看着手上的回信,臉上怨念呼之欲出,一下子捏成紙團,随手一撇扔到了遠處。
如此,大嫂也沒好再說什麼。
院子裡,二嫂還和小孩子似的,同大嫂的兒子小朝陽嬉戲,看着他們,叔文的心情柔和了不少。
見他面色緩和,還牽起了嘴角,大嫂打趣道:“你要喜歡小孩子,趕明兒和弟妹多生兩個。”
叔文紅了耳根,輕咳一聲,“再,再說吧。”
喜慶的隊伍從城郊一路熱熱鬧鬧進了城。
“哎,這花家小三郎娶的是哪家姑娘?”
“聽說是染坊劉老闆家的親戚。”正說着,看客手中的花生被同伴搶去幾粒。
那人笑了笑,道:“誰說的準,是她私生的也不一定。不過兒子成親,老子也不回來。”
“一個妾氏的孩子,大抵不親,這不從小就給扔到山裡去了。”
“欸~我可聽說,這小三郎不是将軍親生的。”
“哦?那是誰的?”
他剛要回答,便被另一人塞了滿嘴花生,“啥都亂說,不要命了?”
迎親的隊伍從街中穿過,人們恭賀着,議論着,小孩子們跑前跑後笑鬧着,迎來送往,盡是歡喜。
男子隐匿在這歡樂的人群中,并不被熱鬧的氛圍感染。他有些困惑,甚至說是苦惱,像是被遺棄的孩子,與周遭的人群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