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途忿忿不平,“我根本沒喝酒,闖的還是我自己的宅子!”
“知道知道,這不是查清楚讓我來接你。”
牢頭看過文書,開了牢門請他們出去。
一路上,風途冷着臉沒有說話。忽然他停住腳步看向身側,“你跟着我幹什麼?”
“不請我去你家中坐坐?我都不知你何時還買了處宅子。”
“……”
這渾身散發的冷氣無一十分熟悉,自知沒趣得離開了。
手上門鎖還沒修好,背後審視的目光和竊竊低語已擾得風途心煩意亂,他忽然“一不小心”将手上的工具掉到地上,“咣”的一聲重響,鄰裡們慌忙四散。
“哼。”對于自己的手藝,風途還是很滿意的,他用力拽了拽,十分結實。
回到院中,拂去欄杆上的落雪,他獨自坐在以往兩人聊天的地方暗自神傷。
想來的确是自己常常忘了分寸,越了界。可無論如何克制,偏偏就是生出諸多妄念難以收回,以至如今難堪的局面。
明月家中,麗娘說不會再來打擾了,此來是想請她幫忙做一件事,“你進過甯王府,可見其中有一池苑?”
“确有。”
“池苑深處,好像有什麼。你與他們有往來,若是方便能否去看看?”
平日裡定是不行的,得找個合适的機會。明月答應,“好,隻是要等個府中守備空乏的時候。”
不過二人還是重新約定了見面方式。
一連幾日落雪,在天地間繪出一副幹淨純美的景象。恰是賞雪的好時機,甯王約了三五友人到恣水舫觀景。
魏成是一貫近身候着的,明月不知為何也來了。
遠遠的,她看見了風途,而對方也看到了她,卻像沒看到一樣。
自己那日分明沒說什麼重話,隻是聽上去确實有些……奇怪。想來他雖是男子,可年紀尚小,還未婚配,必定是那日的話聽着羞怯,一時不知如何面對。
“風途。”明月追到他身後,伸手按在他肩膀,使他無法裝作沒有聽見而快步離開。
“今日你也在。”風途轉過身不動聲色的保持着距離。
“不是你……算了。我是想說,你不必因為害羞躲着我。”
我害羞?風途不明白為何總有人冤枉自己,他颔首道:“你多慮了,風某從不害羞,也并未有意躲着姑……你,隻是一時沒有看到。”
“如此就好。”
舫下,湖水已經結冰,厚厚鋪上了一層純白,兩人望着冬日的雪景,一時無言。
明月先開口破冰:“你的肺疾可好了。”
“好多了,隻是要等來年春天天氣暖和才能痊愈。你的傷還疼嗎?”
“不過度使力便不打緊,隻是腿傷還未好全,不能久站。”
風途環看周圍,指向一處坐台,“我們坐那邊吧。”
這裡雖然四處敞着,不過恣水舫設計精妙,又供着炭火,并不會令人感到寒冷。
呆坐着是有些尴尬,明月揣着手,随口問道:“你跟了殿下這麼久,他暗中有沒有豢養殺手,你知道嗎?”
“你想殺誰,我可以算你便宜些。”
明月搖搖頭,“隻是那日在無崖坡,我察覺到林中有人,但好像與那些面具人并非一夥。”
“同我打聽就罷了,可别再與别人說,有心人隻抓着點沒頭沒尾的東西,都能要了你的命。”
兩人說話都不敞亮,實在無趣,又都陷入了沉默。
棧道上遠遠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瑤川。他身着一件紅裘披襖,立若冬日裡的一支寒梅,若非明月被他調笑過幾句,定也會認為他是風度翩翩的世家公子。
身後侍童抱着琴,不近不遠的跟在身後。
自那次去他房中聊過之後,明月便沒再和他說過話,隻是偶爾若這般遠遠的瞧過幾眼。
瑤川漸漸近了,路過兩人時并未說些什麼,隻是稍作停頓,欠身行禮就上樓去了。
見明月一直望着瑤川上樓的身影,久久沒有回神,風途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他很好看?”
“是啊。”
風途轉頭看向了面前茫茫白雪,歎道:“就該知你也是個好色的。”
這話從何說起?明月回頭看向他,安慰道:“其實你的姿色并不輸他,不必妄自菲薄。”
“哼。”風途無言,隻得暗自感歎她的誇人方式還真是特别。
琴音起了,回蕩在這冰湖之上,婉轉悠揚。
“我好像聽過你的笛聲。”明月努力回想着,記不太真切了。
“難為你有印象。可惜它被人砍壞了,倒是救了我一命。”
兩人靜靜聽着琴,不知奏了幾曲,琴音突然很突兀地斷了,取而代之的是兩聲嘈亂的雜音,接着有什麼東西倒在了地上。
心想不好,明月連忙起身就要上樓,風途卻伸手拉住她,“别去。”
他還是原原本本坐在那裡,漠然看着遠處。
明月掙紮了兩下沒有掙脫,質問道:“你難道沒聽到嗎?樓上——”
“别去,沒事。”
一定有事發生。明月看着他的側臉,心中一涼,恍然明白過來,“你今日是故意把我叫來的吧!”
可是他力氣真的不小,明月竟一時扯不開他的手。
“若隻是如此你便沉不住氣,還是趁早回去做你的小嬌妻吧。”風途雖然話說的嚴厲,卻還是怕她沖動沒有放手。
漸漸的,明月妥協了,不再試圖掙脫,隻是望着那座空蕩的烏木樓梯,喃喃問道:“為什麼?”
“人各有命。不要擔心,他不是第一次了。”
看着她失魂落魄,風途也難受起來,拉着她離開了恣水舫。兩人并未走遠,隻是沿着湖邊一前一後慢慢走着。
雪仍未停,在兩人身上織下薄薄一層輕紗。
明月走得慢些,每走一段,風途就在前邊回頭等着,兩個人都一幅心事重重的樣子。
等明月再次走到風途身邊,她停下不再走了。
“你的命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