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是這麼想的。”風途的目色又柔和起來,甚至還有了笑意。“據我所知不是沒做過這種事,但出了些意外。二十多人忽然毒發死在一家客棧,在當地還成了一宗大案,一時鬧得人心惶惶。後來當地官府說,是他們所住客棧的夥計圖财害命,給他們下毒是為劫掠錢财,這才算結了案。”
他的神情頗為不屑,也不知是沖着誰。
說來這事明月也早有耳聞,還是當初在長運幫,夥計們說與她聽的,也是為提醒她出門在外食宿要多加小心,原來裡面還有着這樣的内情。
明月好奇問他,“那為什麼不用些不會死,卻又令人無比痛苦的毒,比如腹痛,頭痛,或者渾身痛。”
風途忽然笑了,“以往竟沒看出來,明月姑娘好生惡毒。”
怎麼又擺起了架子。明月頗為頭疼地扶着額鬓,不想搭理他了。
你有沒有想過,是毒發太痛苦,所以自己尋死。風途看着明月,斂起笑意,并沒有将這句話說出來。
想到了什麼,明月忽然擡起頭又問:“那日我和莫師兄當真沒有?”
“真的,真的,沒有。”
自己後來回想起來時,亦是沒有,可他當日為何反應那麼大,以至于到自殘的地步。
見風途又開始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明月率先道歉:“抱歉,那日是我不該,還請你當作無事發生。”
她主動提起,風途還不知該如何回應,隻是扭過頭看向屋中一盆不知什麼的花草。
在此處養傷的幾日,明月每夜都在回想那天的事,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解開他的繩扣。等她快要想明白時,卻被另一件事驚得惶惶不安。
自己掙不開他。若非他松了手,兩人定會無可挽回。
可為什麼掙不開他,自己的身手本就在他之上,在那種情況下卻隻能依靠對方的自控力。明月不喜歡這種感覺,便也不再糾結繩子的事,她意識到自己需要變得更強。
她的想法風途自然無法了解,終是不甘心地開了口:“那如果你先遇見的是我呢?如果我隻是一個普通人呢?”
“可你不是。而且我們現在不該被這些小事所擾,我們還要——”
風途忙反手捂上了她的嘴,示意她不要在這說。
明月點點頭,拿開他的手,問,“你怎麼來的?”
“自然是乘車駕來接你們。”
馬車停到顧家小門,看門的小厮見到車中之人,一時激動險些伏倒地,緊喊着:“公子!”
可他卻沒來攙扶,反是跌跌撞撞回去給夫人報信,沒注意自家公子還傷着腿。
“見笑了。”顧夒廷輕歎一聲,被風途扶下車,又脫開了對方的手,“多謝,你們回去吧。”而後拄着拐,一層層上了台階。
車再停住時,卻在一家酒樓外。明月看着門口挂着的幌子,一臉愁容,“拉病人吃酒?”
風途笑得神秘,“你跟我來就是了。”
廂房内,滿桌的菜甚是鋪張,明月皺眉看向他,“我可吃不完。”
“不是還有我在這,你隻要嘗過告訴我哪幾道最喜歡就好。”
不懂他究竟想做什麼,明月隻得一一嘗過,而後指着幾道說:“這幾個。”
聞言,風途将那幾道菜換到她面前,“吃吧。”
“就這?”
“嗯。”
明月一邊吃着面前的菜,一邊看他津津有味的吃另幾道,覺得心煩意亂,又放下了筷,問:“你到底有什麼事?”
“厝鳥,喜歡偷糧。”
這是明月之前問過他的,她不知道厝鳥是什麼,周圍人也沒聽說過,便随口問了他。
厝鳥梁上落,梁上,糧上?
“周七郎成婚之後便要回到北州。雖說是續弦,可陣仗也不會太小。”或許也覺得不合适,風途嘲諷似地哼了一聲。
娶親。明月看着兩人面前的飯菜,忽然明白了什麼,“你是想說如這桌飯菜一樣,北州王給了崔相君想要的東西作聘禮,娶崔世鸢聯姻,兩家有私謀?”
“什麼?”
這哪跟哪啊。風途無辜地眨了眨眼,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不是啊,我隻是好久不見,想與你閑聊,順便知道你愛吃什麼。你可還記得我和你說過,往日殿下看上了一家館子,便讓我扮作幫廚去偷師,而後又在那家正對面開了一家。”
他繼續說着:“兩家菜品一樣味道也大差不差,甚至招牌都差不多,但是價格便宜一半,且裝修得更氣派,甚至還有美女作陪,如此硬是逼得原來那家幹不下去,隻能折價賣給殿下。”
這小子到底打什麼暗語,有話不能找個安全的地方好好說麼。明月腦中如糨糊一般,打量着這地方,又看向他,滿目哀怨。
見她這般模樣,風途也放下筷歎了口氣,“你别瞎想了,當務之急是你要把身子養好。”
确實,自己現在還有些虛弱,有礙成事。可對方叭叭說了一堆,又不讓自己思考,簡直折磨人。
“這就是殿下買的那家店,你左手邊那道‘蜜脆琳琅’,我還親手給你做過呢。”
這事明月倒不記得,不過嘗起來味道确實不錯。見他面含期待,便随口誇道:“你做的要略勝一籌。”
風途臉上的表情瞬間明媚了許多,“你喜歡就好。不過這頓飯不是白吃的,我有求與你。”
也是,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還這麼豐盛。明月應道:“你說,隻要不是什麼淫的亂的,禍害人的事,我便答應你。”
風途一時語塞,隻得将她夠得費勁的那碗湯又向她面前推了推。
“無論對手是誰,有多強,如果面對他隻能逃跑,那就逃,不要管别人。”
他說得很認真。明月聽着,心中很不是滋味,隻顧埋頭執着地喝湯。
“我知道,事不遂人願你很痛苦,你也無法舍棄你要堅持的,但不要用你的生命做代價,你要允許自己當‘懦夫’。”
直到湯見了底再也舀不出什麼的時候,明月才不得不放下手中湯匙,輕聲回應:“好。”她看向他,“那你當日又為什麼回來?你其實也怕死,不是嗎?”
“因為,你若敢向我走一步,我必會向你走百步。”
大道理說的一套一套,你自己偏偏又做不到。明月暗暗埋怨着,許久都沒有開口。
風途坐正,得意起來,“不要拿自己跟我比,貓有九條命,而我,有十條。”
這是又犯癔症了嗎?明月琢磨着,拿起筷子繼續吃了起來,“你還有空到這裡偷師,我看你也不是很忙。你家殿下出手不是很大方嗎?怎麼不直接從原來的店主手中買下來?”
風途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那還有什麼樂趣。”
“……”
明月不禁懷疑,他對自己的态度,是不是也因為某種‘樂趣’在驅使。
她并未問出口,已經有聲音解答了她寫在臉上的疑惑。
“不是。”風途定定看着她,仿佛已才猜透她的心思,“别亂想。我有正事和你說。周七郎與崔相君早有往來,崔世鹞還曾給他寫過一封密信,我想拿到它,可是他府中守備森嚴。”
明月問:“你想讓我幫你?”
“你若想偷偷看一眼其中的内容,也無妨。”
明月點點頭,忽又想起了什麼,“你方才不是說,今日隻是請我來吃飯,并無它意?”
風途無奈地攤開了手,向着一桌空盤,“這不是吃完了?”
好……吧。明月将空碗碟堆到了一邊,“你進去過?”
“嗯。”
北州王不在府邸時,府中巡守一如他在時嚴備,風途幾次都沒摸進屋中,隻是大概知道其中布局。
“所以這次得你幫我,我一個人不行,旁人我又信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