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靜谧,明月側卧在床,似乎是睡着了,風途則仰坐在院中那張椅上放空。
天氣在一天天變冷,或許最後的冬日就要來了。
忽然他起身破門而入,直喊道:“明月!走!”
明月也感到異樣,下床拿上了刀。
二人正要離開,院門已被猛地撞破,是韋堤。
“好姐姐,你這是要去哪啊?”
明月警惕地看着周圍,院牆已悄悄爬上了人。
韋堤徐徐将背在身後的手舉了起來,沒有言語卻令人不寒而栗。
那是他們交給禦史中丞的東西。
這麼久以來,所作的一切,竟毫無意義。
韋堤的笑容是與年齡不相符的惡心,“說來我還要謝謝你們,不然殿下也不會把這麼多人賞給我使喚。”
他指着風途,“他,要活的。而她,”他的指尖又沖向明月,“是個女人,你們想怎麼玩,請便。”
花影還未完全出鞘,風途一把按住明月的手将刀收了回去,“記得答應過我的,你得逃。”話音剛落,他已向着那些黑影厮殺而去。
一開始,風途并不算是那些孩子之中最厲害的。
偏因他是甯王殿下送來的,懸劍這才對他印象較深。
其實甯王本人并未在意,甚至都不記得他。直到某天,他身邊的老仆提醒道:“您還記得那個攔轎的孩子嗎?”
風途第一次去甯王府的時候,是春日。
陽光透過紗窗染上一層溫暖的暈色,風途跪在帷帳前,靜靜聽着裡面鼾聲如雷。
帳内忽然傳出細微的“咦咦”聲,一隻玄色小貓跌落下床,晃悠悠爬到他身邊,試探性地撓他膝蓋。
它瞪圓的眼睛發着光,如兩顆透水的玉珠純潔又幹淨,風途忍不住抱起它輕輕撫摸。
小玄貓似乎開心起來,在懷裡舔着他的手。
這種毛茸茸的溫暖讓人覺得很放松,以至于并未注意到帷帳已被矗立在旁的老仆撩開束起。
“你喜歡它?”
風途擡起頭,對上甯王和善的目光。他将小玄貓雙手捧起,“殿下,它落下來了。”
“你喜歡就抱着吧。”
錦衣羅緞披上身,殿下走出門去。
風途仍跪着,好久,才有人來喚他。
那些剩飯是他吃過最豐盛的餐食,雖然他并不明白殿下為什麼賞賜他。
午食過後,他随着老仆來到院中,殿下正在那裡射箭。連中十箭靶心,他将弓遞向風途。
一旁的老仆提醒:“殿下,您的弓,他還拿不動。”
“呵呵,倒忘了,取張他拿得動的弓來”
除了前兩箭偏離靶心,剩下八箭都中了。
“賞。”甯王坐在太師椅上,問:“他有名字嗎?”
“殿下,他叫風途。風雨的風,路途的途。是他自己起的,殿下撿到他時,他還是個沒有名字的小叫花子。”
甯王點點頭,又示意他将東西取來。
老仆會意,捧了把刀過來。
那是一把較長的挎刀,并不是一個十歲孩子所用的。
“接過這把刀,你便是铎畋門的繼任者,以後侍奉在殿下身邊,不必躲藏在黑暗中。”
一種非我莫屬的使命感油然而生,但此時風途還不知道,這樣的情景已不是第一次。
這三日殿下待他很好,雖然并不怎麼見他,最多是吩咐下人監督或者賞賜食物給他,始終保持着一種微妙的距離。
可這也是最幸福的時候了,那些以往他未曾吃過的珍馐,還有那張柔軟的小床,留在殿下身邊,就能持續下去吧。
再到王府已是數月後,殿下正坐在書房的一張榻上看書,好一會兒才注意到他。
“到這來。”甯王放下書,輕輕撫摸着膝上的玄貓,它已經長大些了,毛發愈加濃密,溜光水滑烏緞一般。
風途拘謹地走了過去。
“孩子,坐到這來。”
玄貓被拎到風途懷中,甯王拍了拍身側的榻。
風途已識字,但殿下手中那本書上的文字他完全看不懂。
“書上說:海風掠過,浪停心止。”
那個下午,殿下給他講了一下午的書。
書是甯王往日出海時得到的。當他合上書,風途看到他眼中有些濕濡。
“往日,孤的承兒也是喜歡坐在這聽孤講書。”他出神望着前方,像是陷入回憶,手無意撫摸着小小的腦袋,“再叫我一聲父親吧。”
可當風途真的這麼做了,他卻忽然震怒。
那天風途沒有吃飯,在書房直跪到天亮。
身後的門打開了,風途挪動着快要失去知覺的膝蓋轉過身,伏在地上,“殿下。”
在王府生活總是要好過在堡壘的,至少沒有恐怖的懸劍和他那兩條惡犬,以及那些難以下咽的飯。
他有時真的懷疑,懸劍是不是讓廚子在飯中下了毒。
可無論是在哪裡,他都不會餓肚子了。
能見到殿下,是一種獎賞,而在一年内風途受到三次獎賞。
那日直到天黑時,殿下才回到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