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正飄着小雪,在門被推開時裹挾着落進了屋内。
老仆為殿下拿掉穿着的裘襖,要侍奉他歇下。
甯王瞥見靜靜矗立在那的他,“讓他來吧,他早晚都要來的。”
老仆應了一聲,退出去了。
林中的冬日是很冷的,有時孩子們會偷偷違令擠在一起渡過寒夜。
盛滿熱水的銅缶裹上絨布,被呈在殿下面前,殿下微微讓開身子,示意他放到被中。
床上的虎皮絨褥子讓他想到那隻玄貓,這次來他沒有看見它。
“你冷嗎?”甯王覆上他将要收回的手。
風途身子一僵,“回殿下,不冷。”
“好孩子,不用害怕,中都的冬日是很冷的。”
他的動作很溫柔,又不容反抗,風途反應過來時,銅缶已掉在了地上。
蔽日的密林中,那隻小玄貓瘋狂地逃跑。
在他身後有一條巨蟒在死死追着他。
那條巨蟒高若樓宇,目色猩紅,不時張開巨口宣示它的威嚴。
這隻小小的玄貓怎麼逃得過它?
很快,巨蟒纏上了小玄貓的身子,越纏越緊令他覺得透不過氣。
他努力伸出不算鋒利的爪子去抓去撓,卻如何也劃不開它的鱗甲。
忽然間,巨蟒變成了一條溜滑的小毒蛇,倏忽一下鑽進了他的身體裡,啃噬着他的五髒六腑。
他一動不動攤在那,目色呆滞,臉被地上的泥土碎石磨得生疼也感覺不到。
“好孩子,叫我一聲父親。”毒蛇在他體内說道。
那天的雪越下越大,許久不見晴空。
七年了,毒蛇的毒液至今還在腐蝕着他的髒腑。
莫禹天來的時候,明月已經跑不動了。她撲到莫禹天身前,扯着他的衣袍哀求:“救他,莫師兄,你救救他。”
可莫禹天并不知道她說的是誰,當他順着她指的方向追去時,已經沒有一個活人。
等明月再次醒來,已是次日午後。她掙紮着起了床,不認得身處何處,但她還記得最後看到的人是誰,那此處應是臨仙苑。
臉上有什麼東西糊得她難受,随手一抹直吸着氣喊疼。
莫禹天正進屋來,忙攔住了她,“别動,否則無法愈合。”
“風途呢?”明月忙問。
“沒見到。”莫禹天放開了她的手腕,寬慰道:“你且先暫避于此修養,不會有人敢找上門來。”
“謝謝師兄。”明月木讷地躺回床上,心徹底涼了。
他大概是死了吧。他對自己來說算是什麼呢?一個追随者?或者說是合作者?
不重要了,反正他也是要死的,這本就在自己計劃之内,不是嗎?
可終究是食言了,沒能帶他離開這地方。
她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為什麼禦史台沒有履行它的職責,反倒與之勾結。
如今她手中什麼都沒了,還能做什麼,還能信任誰。
終是辜負了麗娘。
與此相比,愛人的背叛倒顯得微不足道了。
深秋的陽光已經沒有那麼刺眼,明月還是感覺耀得慌,伸手拉着被子蒙上了頭。
她的熱症好了,可心又病了,終日在床上睡着,吃飯都不積極。
莫禹天請了大夫,囑咐些什麼她也聽不見。
期間叔文來過幾次,她不想見,都推脫了。
直到某天,一個叫無一的被莫禹天丢到她面前,“他偷摸翻進牆來,說與你相識。”
無一道:“如果你想救他,我會幫你内應,但我要你們的東西。”
可那東西早就回到甯王手裡了。
無一搖了搖頭:“風途将他自己知道的事全部寫了一份,包括烏礦的記冊的抄本,但他藏起來不肯告訴我在哪。明月,快要下雨了,除了你沒人願意救他。”
铎畋門駐地猶如一座異國堡壘。明月帶着莫禹天殺進了門。
少年被半仰着綁在院中,在緊束的鎖鍊中扭動掙紮,張着大口想要從頭上緊裹的濕濡布套中找到一點呼吸的可能。
大雨瓢潑,麻布已染上點點血迹。
而他赤裸的身體,如一副血紅的潑墨畫。
明月揮刀劃開布時,鋒利的刀刃在少年耳旁留下一道淺淺的傷痕。她看見往日張揚的少年,此刻如一條擱淺在荷葉上将要被空氣溺死的魚。
院裡進了更多的人,莫禹天護着二人躲避到了檐下。
風途靠在明月懷裡粗重地喘息着咳嗽着,卻如何都喚不醒。
“你還真是很難殺。”大堂門開,韋堤從屋中走了出來,緊随着湧出一堆人。
他原本不應該在此,無一說過會設法将人調開,但看現在的樣子,八成又是被坑了。
“你帶他先走。”在明月脫去外裳之前,莫禹天已将外袍遞給她,擋在二人身前。
“不可能。你既是為我來此,我怎會為了他把你丢在這。”明月為風途裹好衣袍,将他輕輕放在牆邊,揮刀站在莫禹天身側,“莫師兄,你可知《陰陽感玄術》嗎?”
“那是天山的禁書。”
“也是我們開山師祖所作九經中最後一本。今日,我說給你,你可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