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蕪一直都琢磨不透盛轼的心理,好不容易舒緩下來的心,忽又因他那四個字,而高高地提起來。
她骨子裡是抗拒的,從前在沈家所學的禮法,如隐形的緊箍咒箍在她身上,女子貴矜持内斂,偏偏如今,盛轼要求她主動做一些蕩浪的動作。
沈春蕪沒辦法說不,自己若做出了悖逆之舉,定是會惹他不悅,指不定會對她動了殺心。
更何況,自己寄人籬下,本就有求于他,若是他真的要對她用強,她毫無反抗掙紮的機會。
在當下的光景之中,沈春蕪邁着小碎步,一點一點地行過去。
盛轼慵懶地以肘撐頤,淡掀眼睑,看着女郎逐漸紅了眼眶,俨然一副視死如歸的面目。
沈春蕪從未覺得這一段路如此漫長難熬,好不容易行至盛轼面前,但此刻腿軟得不行,跪在了他膝前。
沈春蕪覺察到男人的氣壓頓時沉冷了下去。
她犯錯了,盛轼心情明顯不好。
她想要起身,一隻修長溫潤的手掌,伸了過來,很輕很輕地揉了揉她的頭,動作就像是安撫受驚了的貓兒一樣。
盛轼話音含着漫不經心的笑:“不想做,就不用勉強自己。”
沈春蕪心律怦然,汗毛紛紛豎起來,覺得以盛轼那陰鸷扭曲的性子,肯定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果然,盛轼道:“本王有一件禮物要送給你。”
他吩咐了一聲刀九,刀九拿了一樣東西過來。
沈春蕪溫吞地接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摸索了一下,憑借輪廓,好像是一盞燈籠。
這蒙裹在燈籠骨架的皮,似乎比尋常的紙要硬實一些。
“這是美人燈,用白皙的人皮做的,血都處理幹淨了,不會有腥烈的氣息。”
沈春蕪聞罷,手腕劇烈一顫,随着一記悶響,整一隻燈籠被失手打翻在地。
她面色慘淡,心律失控地狂跳,整個人僵硬地癱坐在地上。
前些時日在慈甯宮裡随口提及的美人燈,盛轼竟是當了真,真的搞來了一個一模一樣的。
盛轼居高臨下看着她,伸出手撚捏住她的下颔,迫她高高揚起臉,嗓音仍舊一如既往地慵懶:“怎麼了,不喜歡嗎?”
“王爺……去、去殺人了?”沈春蕪身體的溫度在一寸一寸地流失,不可置信地問道。
盛轼慢條斯理的嗯了一聲,笑意漸濃:“你猜猜是誰的?”
“……”
“闵元縣主在宮中讓你難堪,你受了諸多委屈,”盛轼玩味一笑,指尖穿過她的鬓間,勾玩着她的發絲,“你是本王的人,本王自然要替你撐腰。”
盛轼總是藏着諸多陰暗狂狷的心思,饒是沈春蕪知曉他記仇,但根本猜不到他報仇的方式會是哪一種,每次面對他,她總是膽戰心驚。
這一回她感覺要被盛轼吓走了半條命。
前幾日還站在自己面前說話的人,此刻就變成了一盞燈籠,任誰都難以承受。
曆經小半個月的相處,她一直以為盛轼并沒有傳聞之中的那麼冷血無情,畢竟他是活生生的人,總不可能是鐵石心腸。
但她大錯特錯了,盛轼的人樣兒是他裝出來的——真正的他,完全是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
甫思及此,胃囊之中有一團濃烈的酸意,如火一般燒灼着沈春蕪,眼看要湧入喉腔,但被她極力克制住,不至于在盛轼面前失态。
偏偏盛轼還在火上澆油:“如果你想要顧辭做美人燈,本王明日遣人你送來。”
沈春蕪想不都想,搖首婉拒:“不用了,多謝王爺美意……”
“是嗎?”盛轼淡笑,“本王怎麼感覺你是惜他的命?”
沈春蕪聽出了他笑意背後的陰森殺意。
笑意愈深,殺意越濃。
沈春蕪根本不在乎顧辭的命,顧辭這種僞君子,她恨不得讓他下地獄。
但顧辭的命,隻能讓她親自來取,更何況,此人現在還不能死。
思量之時,她蓦覺下颔一陣鈍痛,原來是盛轼加重了力道:“不回答本王,是在想着他?”
沈春蕪疼得直掉淚,露出了委屈孱弱的模樣,素手試探性地牽住了盛轼另一隻手,将其輕輕貼在她的心口上。
女郎隻穿着單薄的襦裙,盛轼明晰地感受到衣料下那一片柔軟嬌翹的輪廓,輪廓之下,一陣頗有的心跳聲隐隐傳來,像是一隻畫眉鳥在小口小口地咬啄着他的掌心腹地。
“王爺救我于水火之中,是我的救世主,我對王爺是絕對的忠誠,如何還能其他想法?”
盛轼見沈春蕪眸眶通紅,淚眼婆娑,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他抻開雙臂,終于将人抱在自己腿上,大掌輕輕拍着她羸弱的肩膊,算是安撫。
“按照俗例,三日後便是歸甯之日。”
沈春蕪聽到盛轼道:“你可要去拜一拜沈循?”
沈循是沈春蕪的父親,沈家被抄斬後,屍體都被扔去了亂墳崗。那時沈春蕪尚在獄中,聽聞噩耗,苦苦求了獄卒好久,獄卒勉為其難将沈循的屍首留存了下來,不至于讓父親葬身野犬之腹。
沈春蕪從诏獄出來後的第一時間,委托入殓匠安葬了沈循。
沈循如今安葬在了京郊以北七裡外的映紅山,沈春蕪一直想要去祭拜,但顧辭總以百般理由搪塞過去,從未帶她去過。時而久之,她看出了他的冷淡與敷衍,逐漸心灰意冷,不再低聲下氣地哀求。
入了襄平王府後,沈春蕪不是沒有求盛轼念頭,隻是暫時沒遇到合适的契機,沒想到今朝如願以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