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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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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烏沉入地平線,天穹之上墨雲蔽野,天地之間暴雨洶湧。

沈春蕪卧躺于床榻上歇憩,谛聽着窗外滂沱的雨水聲,不知為何,竟是輾轉入不了眠。

腦海之中裝着頗多繁緒,一來是為那件血衣所困擾,她尋覓不出有效的線索,另外去耙梳阿父生前的人際網,發覺他人際關系極其簡單,從不與誰起沖突與生出抵牾。阿父性情溫和如水,待人極其寬容,無人不尊他敬他。是以,有誰要不擇一切手段,去給阿父扣下這天大的污名,陷沈家于不義?

此則困擾她許久的一樁事體,另外一樁事體,則是盛轼。

李理說每逢陰雨天氣,盛轼便會舊毒複發,疼楚彷如萬蟻齧咬,攪得他燥郁難眠,也不知他如今在軍營之中,睡不睡得好。

沈春蕪意識到心中常浮現着這個男人的影子,覺得很匪夷所思,他不在府上,她應當覺得自由輕松才是,為何竟會生出一絲……不太習慣的感覺。

沈春蕪給自己尋了個借口,之所以會念叨他,不過是因為她對腰帶造成了失誤,心生出一絲愧怍罷了。

正是思忖間,外頭傳來一陣動靜,缇雀叩了叩門,通禀的聲音帶了急:“夫人,皇城司席指揮使來谒。”

沈春蕪頗覺納罕,席指揮使是盛轼的心腹之一,夜深來訪,莫不是盛轼出了什麼事?

還是說,他是真的為那香中帶臭的腰帶,特地來尋她算賬?

思緒剪不斷理還亂,沈春蕪索性不去多想,當即吩咐缇雀更衣,整饬好後,到了花廳迎客,席豫似乎真的很着急,隻有恭謹的一句請辭:“請王妃上馬車,殿下在營中等您。”

沈春蕪沒得及作任何反應,便被迎上馬車,路途極其漫長,車廂颠簸,她的五髒六腑庶幾快被颠出來了。下意識想從袖中摸出清涼膏搽在太陽穴上,但發現沒帶來。現在的處境是,侍婢和侍衛都沒在身側,她身邊沒個倚靠,就像是沉浮在大海之中的浮木,沒有任何安全感。

縱使知道要去見的人是盛轼,但這一趟出行,讓她感受到忐忑。

也不知捱了多久,颠簸終于停下了。

暴雨擊打在傘檐下,席豫引着她一路去了主營。

沈春蕪一直強忍着體内強烈的不适,眼前的一片混沌,忽然撬開了一抹橘橙色的光,伴随着一陣窸窣的搴簾聲,她繼續朝前行了數步,一切粘稠濡濕的冷意瞬時被隔絕在外,一股暖流由遠及近,席卷全身。

“殿下,王妃帶到了。”

席豫通禀完,便識趣地告退。

偌大的營帳之中,隻剩下盛轼與沈春蕪二人。

按照常規,沈春蕪應當先給盛轼行個禮,再詢問他夜深尋她所為何事,但此時此刻,她的胃囊一片翻江倒海,端的是胃流漲膩,這種強烈的不适感,委實讓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盛轼本是心中燥郁愠怒,但擡眸凝去,看到了沈春蕪的一身容相,外罩一席狐白圍氅,内襯是雪色紗裙,烏發之上毫無插戴,隻在後腦勺處绾了一個慵散的垂髻,其餘青絲熨帖的綴于肩後,墜腰的發尾蘸染了雨水。

盛轼發現沈春蕪今夜的新衣,是用他此前買的香雲紗裁制而成,纏枝紋的裙面映在燭火間,如出岫的雲,穿戴在身上時,襯得她顯出一種不染塵俗的仙氣。

這種柔和的仙氣,與軍營厚沉剛硬的環境格格不入,看在盛轼的眸底,反而形成了一份極其強烈的視覺刺激。

尤其是,看到她霧漉漉的杏眸時,那副嬌怯的容相如受驚的林中麋鹿,饒是他有滿腔怒火,也在這一刻減淡了幾分。

不過,這也并不意味着,他會輕易饒過她。

盛轼大步逼前,撚緊她的下颔,似笑非笑地問:“可知曉本王為何今夜讓你過來?”

沈春蕪難受得說不了話,隻能勉強地搖了搖螓首。

盛轼凝眉輕嗤了聲,先清算第一筆賬,他執起那條發臭的腰帶,道:“你是故意整蠱本王,是嗎?”

“本王戴着這條腰帶近七日,軍中有了傳言,說本王身上發臭,不喜清潔。”

“本王一身清譽,都被你毀于一旦!”

聽着他咬牙切齒的控訴,沈春蕪特别想笑,但聞着那嗆鼻的臭味,她又特别想哭。

她真的快撐不下去了。

沈春蕪臉色蒼白地搖了搖頭,表明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

但她這副樣子落入盛轼眼中,倒是成了一種心虛的敷衍。

盛轼咄咄迫前一步,将她抵在帳壁上:“說話。”

沈春蕪:“王爺,我——”

女郎弱不勝衣的儀姿,像極了一枝風吹欲倒的嬌弱小白花,瞬時伏倒在盛轼的懷裡。

适當的示弱,對他很是受用。

讵料,盛轼唇角的笑弧未持續一秒。

下一息,沈春蕪窩在他懷裡,吐了。

整一座營帳,驟然跌入死寂。

空氣裡隻有帳外的細密雨聲,嘩啦嘩啦,連同他唇角僵硬的弧度一起跟着落下。

宣洩完後,沈春蕪一片神清氣爽,整個人都好受多了,察覺身前男人氣息寒沉得可怕,她連忙找補道:“我不是故意的,方才馬車十分颠簸,我感到不舒服,您也是知道我坐不了太久的馬車。”

頓了頓,又道:“我知道錯了,您身上的衣裳我會給您洗濯幹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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