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屋裡躲躲。”
阍犬不住嚎吠,搜查的家丁愈靠愈近,桑靈見身後一小窗,毫不猶豫翻了進去。宋言亦緊跟身後,輕手輕腳關好窗扉。見他善後動作如此熟練,桑靈不免疑惑,
“宋侍衛,也經常做此等翻牆越戶之事?”
“怎麼會,我是被靈兒帶壞的。”
話雖這麼說,但他眸子黝黑晶亮,一進屋就主動四下探尋,哪有一點被迫的樣子。知道他嘴硬,桑靈沒再追問,擡眸随意打量起整間屋子。
此屋不大,八尺見方。門窗皆有被木條封釘的印記,東側是一雕花刻鳳的紫檀木榻,其上帷幔及被褥紋樣精美。西南角有一绛紫衣箱,其内諸多裙襖疊放整齊,衣裳色澤鮮豔,妃紅、杏黃、水綠不等。
屋中所居女子,定是個明媚熱忱之人。
屋子北側一黃花梨硯屏,其下堆放幾本醫書藥籍,因經常被主人翻閱書頁已泛黃。不遠處書案上,一宣紙被揉成團随意扔棄,桑靈展開瞥了眼,卻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書寫之人寫了劃掉,劃掉又重寫,筆墨時重時輕,定是思緒混亂内心焦急不已。
“第十日,除腕處紅斑外,面部紅斑漸起。試藥三十餘株,并無遏制之用。”
在筆墨縱橫中,桑靈瞧見這關鍵幾字,娥眉輕蹙,拿到窗前認真研讀起來,
“第十五日,紅斑之症恐與所釀晶霄花酒有關,但遍查要素均無毒物。”
“第二十七日,村中衆人皆起紅斑,試藥一百三十五株,亦無遏制之用。”
.......
其後内容皆被墨水浸染,加之屋内光線昏暗,桑靈看不真切,隻得暫時作罷。按屋内堆放的醫書及紙張所載内容,這間屋子所居之人應該就是孤女嫣兒。
“三年前嫣兒被村民趕走後,其實并未離開微安谷。”
桑靈走至川龜半窗前細細摩挲其上封釘印記,眸中盡是哀憫,“她被黎二公子帶回黎府囚禁起來,不得外出。”
屋内用度奢華精美,皆為上品,黎二公子對嫣兒絕非外界所言從不正眼相待。反之,他極其喜愛她,甚至不惜将她困于身旁。
即使囚于方寸,嫣兒依舊心系百姓,她知曉村中衆人身患紅斑,所以不辭晝夜鑽研解救之法。
但藥籍封頁落灰幾許,此屋應多年無人踏入,嫣兒而今又所處何地...
“靈兒,我們先回去,明日去百濟堂再探探。”
桑靈的思緒被宋言亦輕和的嗓音拉回,原來屋外搜尋的家丁已舉着火把遠去,二人蹑手蹑腳打開門,快速離去。
急于解除心中的困惑,桑靈第二日卯時便起床梳洗,卻沒料到宋言亦早已穿戴整齊,抱劍靜立在門外。
少年一身牙白雲紋長袍,鴉青寬帶束于腰間更顯身形筆直修長。鬓發高高紮起,恣意且鮮活,讓人如沐春風。一見到她,宋言亦目中便墜滿溫柔的笑意,薄唇微翹,甚是愉悅,
“靈兒今日真好看。”
突如其來的稱贊讓桑靈訝異,自己未施粉黛,僅褪去前幾日所穿的素衣麻布罷了。不過有人誇,她還是非常樂意。
今日天色陰沉,方才趕至百濟堂便下起蒙蒙細雨。二人冒雨疾走幾步,躲至屋檐下,敲了半晌門卻無人應答。
“張藥師不在,他那醫童怎會也不在。”桑靈覺得古怪,擡手又敲了敲,依舊無人應門。
“我們改日再來吧。”
雨越下越大,二人又未帶雨具,擔心淋濕染上風寒,桑靈拽着宋言亦袖袍一角急于離開。
但手心傳來一陣溫熱,她的手被宋言亦寬大的手掌包住,肌膚相觸的顫栗感讓桑靈睫毛微顫,她下意識收回卻被骨節分明的手緊扣。
“院中有人。”
宋言亦劍指眼前的楠木大門,目光冷銳,絲毫未察覺自己的舉止過于親昵,“應是一人走動的聲響,在屋内來回踱步。”
桑靈忽略心中異樣,湊近門縫仔細向内瞧了瞧。
院中空蕩,并無人影。
“真的有人?”
桑靈的疑惑讓宋言亦頓感不被信任,哼唧着扭過頭不搭理人。她戳戳他腰側軟肉,卻被人慌忙按住雙手。
宋言亦雙耳浮上紅暈,眸中慌亂蕩着霧氣,目光躲閃,一點也不敢正眼瞧她。
這是害羞了?
桑靈緩步靠近,嘗試着又輕輕戳了一下,便聽見他委屈的讨饒聲,
“靈兒,别鬧,我怕癢。”
“哦~”打了勝仗,桑靈頗為得意,尾音拖得極長。見他目中嗔怨,又假意擡手戳弄,威脅道:“那你以後還敢不敢不理我?”
“宋言亦以後再也不會不理靈兒。”
被抓住軟肋,宋言亦這會兒乖得不像話,讓他保證什麼就是什麼。桑靈占了上風,心情愉悅,十分好心放過了他。
“走動的聲響是從裡屋傳來?”思及今日所來何事,桑靈歇了笑意,目中嚴肅起來。
宋言亦自幼習武,聽覺自是比常人靈敏,但她未料到幾十尺外的響動皆能聽聞。
“對,他定是聽到風聲,故意躲着我們。”
黎谷主家昨夜進賊,一衆家丁在村裡搜了好幾圈,鬧得人盡皆知。作為罪魁禍首的二人,安然在屋内躺着,一覺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