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亦掖好被角,離去時頗為不放心,一步三回頭。末了還在門外威脅她,若她不好好躺着,就餓她三頓。
桑靈不服氣,起身打算威脅回去,方一用力便目中泛黑,隻得認命躺回榻上。
不知不覺意識逐漸迷糊,她整個人陷入一片絕望的黑暗,周遭寂靜,無邊無際,四處奔逃仍舊無可觸無可見,隻餘黑蒙蒙一片。
未過多時,一束昏黃的光線自窗柩穿出,四周的景象清晰起來。東側是一雕花刻鳳的紫檀木榻,西南角有一绛紫衣箱,北側一黃花梨硯屏,其下堆放幾本醫書藥籍。
她竟然來到了嫣兒姑娘在黎府的居所。
木闆敲擊的聲響傳出,桑靈起身行至窗前,幾個身着玄青衣袍的仆役正在封釘門窗。她驚慌失措使勁拍打窗扉,叫喊着讓他們放她出去,但屋外之人封釘速度愈快,最後不顧她的哀求,咒罵着離去。
她被困在小小一方,眼睜睜見黑暗蔓延,再度墜入一團漆黑。
桑靈自睡夢中驚醒,才覺亵衣半濕。天已破曉,不時傳來幾聲雞鳴。
做了一整晚噩夢,她四肢無力,頭腦有些昏脹,但昨日那股頭暈目眩的感覺已消失,整個人意識清醒不少。
嫣兒姑娘天資聰慧,在醫道方面又頗具天賦。被困在黎府的那些時日,她堅持不懈尋找救治紅斑症的藥草,不應毫無眉目。
倚在榻上緩了一會兒,桑靈才起身洗漱換衣。她尋出那日自黎府拿回的紙張,在窗旁明亮的晨曦下,仔細研究起來。
紙上所記内容,在第二十七日後便被墨痕覆蓋。嫣兒抹掉之時,定心緒煩亂。
是否她已參透救治之法,卻因被人阻撓所以氣悶不已?思及此,她迎着光線仔細辨别紙張最後一行所書内容。
墨迹已然幹透,字句相互纏繞重疊,桑靈眼睛發酸亦未有結果。但她并未放棄,又尋出一幹淨宣紙,将紙上未被墨迹掩去的邊角、部首一一拓印。
收好拓印完全的紙張,桑靈前往百濟堂拜訪張藥師,推開屋門卻見他早已等候在院内。
宋言亦身着初見那日的玄青錦袍,抱劍立于張藥師身側。見她出來,眉眼亮晶晶,目中全是喜悅。又似想起什麼,壓了壓嘴角,扭過頭不主動搭理她。
這人從昨日開始,便古怪地很。
“桑姑娘身體是否還覺不适?”張藥師起身迎來,眉目舒展眸中含光,不似那幾日的愁眉苦臉。
桑靈笑着搖搖頭,“昨日症狀已解,多謝張藥師。”颔首緻謝後,随即追問:“張藥師此次前來,可是有所發現?”
張藥師長舒一口氣,言辭終是不再凝重,“昨日夜裡,我尋着一醫書,其上記載晶霄花酒在抑制痛楚的同時,會增強所飲之人五感六覺。”
“微安谷地形特殊,四面環山。漫山遍野的晶霄花在春夏授粉之季,花粉即使擴散少許,也易使五感六覺敏銳之人,身染紅斑。”
“但..."張藥師本神色明快,談及此,面色倏地凝重起來。
見他吞吞吐吐,桑靈便明白其中一二,“但救治紅斑症之法,并未尋到是嗎?”
“對,”張藥師長歎一聲,道出心中憋悶,“抑制感知敏銳的藥草諸多,要尋出對症之物不是易事。恐怕嘗試成百上千次,亦不可解。”
怪不得嫣兒所記内容皆是試藥過程,她定早早參透晶霄花粉與藥酒的關聯,并獨自嘗試了諸多藥草的解毒功效。
被抹去的最後一行,是否便記載着對症之物?
“張藥師,你瞧。”桑靈自袖袍處取出拓印的紙張,遞與張藥師,“在諸多抑制感知的藥草中,可否哪種與之吻合?”
“這是?”瞅着紙中隻餘部分橫豎撇捺的字符,張藥師雙眉攢成一團。
“是嫣兒紙上所記,未被抹去的部分。”
張藥師随即聽懂桑靈言下之意,激動不已,“你是說嫣兒當年便已尋到對症之藥!”
他端着紙張的手不由顫抖,思緒回到過往眸中一片凄楚,“對啊,對啊。嫣兒聰慧如此,哪有什麼能難倒她!”
他垂眸苦思,坐定如松,将紙上所記,翻來覆去瞧個仔細。時而眉目舒展,時而愁眉緊鎖,不知不覺日頭高照,已到用午膳之時。但他茶飯不思,依舊端着那張紙不住地瞧。
桑靈一直陪在左右,未曾離去,忽見他眉眼生輝,爽朗一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我知道這紅斑症何藥可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