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燒火做飯忙活兒許久,吃飽喝足卻不過一刻鐘。待桑靈收拾好碗筷,才瞧見宋言亦原本白淨的前額蹭了灰塵。
許是方才幫忙生火,不小心碰上的。
“擦擦吧。”桑靈伸手,遞出娟帕。
娟帕輕薄細膩,乃牙白浮光錦制成。其上繡有精美的雙螭紋,左下角單單一個“桑”字。
宋言亦細細摩挲着繡紋,舍不得用,擡手随意拭去額間灰漬。他将羅帕捏在手中,頭垂得極低,躊躇許久才坑坑巴巴吐出幾個字,
“靈兒…”
桑靈擡眸,卻見他目光躲閃,始終不敢與她對視。
“這帕子…可否送我?”一語訴完,宋言亦耳廓盡紅。
原是如此。
不過一方娟帕,她屋中備有衆多,贈與他自是可以。桑靈不在意點點頭,宋言亦卻眸中光亮瞬起,喜悅之意充斥整個身軀。
“靈兒…”就連喚她,他的語調都愉悅些許,“這娟帕你可曾贈與其他男子過?”
宋言亦問完便慌忙低頭,不敢去瞧她的眼。
“并未。”娟帕乃私人之物,她怎會随意贈與他人。
不過…待桑靈快言快語回完,才想起那日,楚宣因思念妹妹滿面苦淚,她遞與他擦淚的帕子,忘了要回來。
可說出之話無法挽回,再者,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坦白,自己早于在他之前,将娟帕給過楚宣。
兩人本就萬事皆要争個輸赢。
桑靈眨眨眼,心虛地瞧向宋言亦,他目中盡是不知遮掩的歡欣,極為珍重地将帕子一點點撫平折好,小心翼翼收于袖中。
瞧着這樣的他,桑靈更加堅定了蒙混過關,絕不坦白的決心。明日,她就去向楚宣将羅帕要回來。
将竈房收拾好回屋,夜色已沉。
躺在榻上許久,桑靈翻來覆去也睡不着。望着被窗柩割裂的細碎月光,安安靜靜落于青磚石闆之上,她神思遊外,憶起早間宋言亦的異常來。
他眸色混沌,目光呆滞,喉中隻知重複同一句話,就似魔怔了一般。
不…應是像…中了蠱一般。
思及關鍵,桑靈倏地坐起,随意披了件外衣,鬼鬼祟祟行至宋言亦廂房前。她仔細聽了聽,廂房内一片靜谧,屋中人應已熟睡。
于是,她不假思索,毫不猶豫,自外将廂房落了鎖。
第二日,她以同樣鬼鬼祟祟的姿态來開鎖時,卻撞上了不聽醫囑,比她還鬼鬼祟祟的楚宣。
大夫要他靜卧半月,他這才卧床幾日就想偷偷溜出去。
“楚宣!”
桑靈故意大聲吼了一句,吓得楚宣連忙頓住腳步,身子僵得一動不敢動。
“靈兒姑娘,你吓死我了。”
待楚宣瞧清楚面前之人後,重重呼了口氣才平複好心情。他面色發白,眉間緊攢在一起,明顯動作間牽扯到了傷口,疼痛不已。
受了如此重的傷不好好歇息,卻穿戴齊整一心一意想出門,定是為了極重要之事。
“你要去找深山怪人?”
他最為惦念的便是楚凝的蹤迹。
“是。”楚宣坦然承認,眸光頗為堅毅。
“你肩上的傷…”桑靈的目光投于楚宣右肩處的那團血紅之色。
傷口并未好全,此前的動作已将患處崩裂,鮮紅的血液浸出,将茶白的衣袍染得刺目非凡。
“躺在榻中度日如年,還不如疼着好些。”
楚宣說得雲淡風輕,但唇邊苦澀的笑意還是洩露了他的憂慮。
苦苦尋了三年的人,終于有了蹤迹,換誰均心急如焚,坐卧不得。桑靈未再阻止,語氣柔和的勸慰,
“别過于擔憂,我們一同去吧。”
怪石陣機關重重,他這麼貿然前去恐再受傷。況且她心中還有頗多疑問,需向深山怪人好好讨教一番。
“将宋言亦一同喚上,若深山怪人不肯訴出楚凝蹤迹,他會武功好應付些。”桑靈自袖中掏出鑰匙,前去開門。
楚宣瞧着落了鎖的廂門,目中一片疑惑,“為何要将宋公子鎖在屋中?”
嗯…
桑靈聞言滞住,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深更半夜,緊鎖他人房門的行為。
她懷疑宋言亦中了蠱,一種無法支配自己身體的蠱。但無真憑實據,話不能亂說,恐讓有心之人察覺。于是…
“宋言亦喜歡被鎖着,他自己強烈要求。”
反正宋言亦聽不見,桑靈面不紅耳不赤,心平氣和扯謊。
楚宣:???
在楚宣不可思議的目光中,桑靈輕手輕腳開了鎖。鎖鍊還未抽走,廂門便自内被人拉開。一襲白杏織錦蟒袍的欣長身影,端端正正立于門框正中,是滿目怒意的宋言亦!
原來,他一直躲在門後偷聽…那她栽贓他的話,他肯定都聽得清清楚楚…
桑靈心虛,垂着頭不敢瞧他。宋言亦長腿一邁,極有壓迫感的逼近,目中憤憤不平,
“靈兒,你要同楚宣去哪裡?”
桑靈未料到,他怒不可遏出言質問的竟是此事。她瞬間底氣回籠,心虛一掃而空,将楚凝之事仔仔細細告與他。
“所以,等會兒深山怪人若執意不肯說出凝兒去向,你需及時出手。”
前往尋找深山怪人的路上,桑靈苦口婆心囑咐着宋言亦。此人不知怎麼了,自她解釋後心情便變得極好,眉梢眼角皆是愉悅之意,昂首闊步行于前方。
“靈兒,你不是說不可随意打打殺殺?”輕快的步伐頓住,宋言亦蹙着眉湊近,眉宇間皆是不滿,
“怎麼到了楚宣的事上,便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