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我自靈招國返回哭魂島,恰巧遇上寒食節。初四那日,與歸家祭祖的蘭兒相遇。衆人皆說,她嫁了好郎君日子美滿,可我無意瞧見她躲于堂屋悄悄抹淚。“
徐容卿之言如石子激起千層漣漪,令桑靈心髒倏地漏跳一拍。
她忽然想起登門拜訪李府那日,宋夫人的陪嫁丫鬟萍兒曾說,宋夫人與夫君恩愛和睦,卻似有心事。以至于聽聞《青山黛》如此歡樂的曲目,亦暗自垂淚。
起先,她以為宋夫人是愛慕表哥卻無法相守,才會聞戲傷懷。而今已然知曉宋夫人對徐容卿無意,那她到底為何日日寡歡?
“徐大人可有過問,宋夫人為何傷懷?”
桑靈試探着追問,徐容卿毫不避諱,爽快直言,“問過,可蘭兒自始至終不願多言。”
“蘭兒不願說,我卻不忍見她日漸憔悴,于是派了諸多家丁前去查探。”
“結果....”頓了一會兒,潤濕喉中的幹澀,眼前人才道出心中最為疑惑的怪事,
“結果發現本該貧苦度日的馮家娘子,竟衣着華麗,甚至還有小厮丫鬟伺候。”
馮家娘子...
知曉桑靈心中的困惑,徐容卿并未藏着掖着,将此人身份詳細道來:
“馮家娘子名喚安春兒,與蘭兒的夫君宋乾青梅竹馬。二人祖輩皆為漁夫,家境貧寒,若不是蘭兒的出現,他們定會結為連理。”
“後來,宋乾與蘭兒成了親,安春兒嫁與又聾又啞的馮漁郎。那馮漁郎除性子老實敦厚外,再無所長,家境極為困苦。按理說,安春兒過得并不如意,可遇見她的家丁告與我,她身着金絲柔緞,身側還有三四個小厮丫鬟伺候着。“
談及此,徐容卿眸中騰起怒意,言辭頗為氣憤,
“宋乾定是将安春兒養為外室,将其好吃好喝供着。蘭兒知曉此事後,便日日寡歡。而今,蘭兒不知所蹤,宋乾與安春兒定脫不了幹系!“
言罷,空氣中彌漫起無邊無際的沉寂。桑靈垂眸苦思,目中一片紛雜。
宋乾認為是徐容卿對宋夫人愛而不得,于是将人擄走。徐容卿卻說,是宋乾在外養了外室,導緻宋夫人離奇失蹤。
二人皆言之鑿鑿,她到底該信誰?
思慮許久,桑靈仔細揣摩着徐容卿話中真假,想着想着,她忽地發覺其中端倪,
“徐大人所說皆為推測,為何不差人求證?”
若宋夫人的失蹤,果真同宋乾與安春兒相關,李老爺定不會讓宋乾繼續插手船司事務,甚至令其身敗名裂。眼前人對宋乾恨意鑿鑿,應是樂意瞧見他一無所有。
“那日家丁隻是偶然遇見,我發覺端倪後不斷差人探尋。可安春兒竟似人間蒸發了般,了無音信。”
徐容卿眉目攢成一團,面色苦惱,嗓音頗為煩躁,“我曾親自前往前林渡口尋馮漁郎,可那人又聾又啞,一點有用的訊息皆問不出。”
前林渡口...
趙漁郎與賣馄饨的李二,皆是在前林渡口遭海妖索命,而後吐血而亡。
怎麼如此巧合?
懷着滿心疑惑,桑靈告辭離開。宋夫人失蹤之事,牽扯的相關之人越來越多。真相看似愈加明晰,實則雜亂無章。
若宋乾之言為真,那徐容卿今日從頭至尾便在做戲。若徐容卿之言為真,那…
“阿姊。”
溫和的嗓音打斷桑靈的思緒,順着裴逸所指,她瞧見了徐府前院亭亭如蓋的枇杷樹。
“喜種枇杷樹者,十之八九癡情,此樹枝幹粗壯應是十年前所種。十年前徐容卿為成全宋夫人,甘願背上離棄的罪名遠離哭魂島,而今又怎會因愛而不得将人強擄走?”
裴逸之言并非全無道理,瞧着蔥翠墨綠的傘頂,桑靈對徐容卿今日的言辭多了幾分信任。此前,她不該憑主觀臆斷,全然相信宋大善人的話。
可是,若徐容卿之言為真,那宋乾的深情豈不全然為假。她明明瞧見,宋乾因思念宋夫人哭紅了雙眼,為她日日燒香祈願,甚至思念成疾。
他對宋夫人确有思念愛慕之意。
桑靈閉眼摒棄繁雜的思緒,再度擡眸時目光已然堅定,“我們先尋到安春兒,宋乾與徐容卿之言,誰真誰假便可定奪。”
經過多番打聽,二人終于尋到馮漁郎的居所。
前林渡口不遠處,一所破敗不堪的二層氈毛木屋。底層全然架空,高約五尺,堆放着平日打漁所用的器具,淩亂不堪。二層的榆木門,因年久失修歪歪斜斜,似是一碰就倒。
“姑娘,那人便是馮漁郎。”
帶路的老妪指了指不遠處的男子,桑靈走近幾步仔細望去。
木屋外,一身材矮小的男子正在晾曬漁網。許是常年出海打漁的緣故,他皮膚糙黑,鼻頭蛻皮,五官尋常無奇,長相與俊逸二字完全搭不上邊。
“當年,人人都說馮漁郎命好,娶了個貌美如仙的娘子。這不,成親不足一年,娘子便跑得沒了蹤影。”
老妪搖搖頭,滿目皆是鄙夷,“那安春兒身量苗條,長相标志,怎會安心與馮漁郎過日子。”
“大娘,安春兒當年不是有一模樣俊朗的相好,怎會嫁與馮漁郎?”
見眼前的老妪,對安春兒有所了解,桑靈連忙将心中的疑惑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