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的閨房頗為寬敞,長寬二十尺有餘,屋内器具極盡奢華。帷帳紗幔皆為金絲手繡,卧榻與箱櫃均由紫檀木制成,足以見得李修筠對其寵愛有加。
桑靈與宋言亦仔仔細細搜尋,未放過屋中任何角落,耗費許久功夫卻未尋到與宋乾相關的物件。
“宋言亦,是不是我想錯了?”
桑靈有點喪氣,沒了翻找的氣力。宋言亦卻興緻勃勃,執拗得緊,連屋頂的橫木都飛上去瞧了瞧。
屋頂沒有,他便俯低身子搜尋起箱櫃底部。邊搜邊不忘誇贊:
“靈兒怎會有錯,靈兒說什麼做什麼皆是有根有據。”
眼前人态度過于誠懇,桑靈一時滞愣,随即唇角微彎,替四處忙碌之人斟了杯茶。
“歇歇吧,緩一會兒再找。”
桑靈怕他累着,宋言亦卻不領情,
“我不累,我要快些尋到。”
隻有尋到,靈兒才會開心,靈兒開心他便開心。
勸不動,桑靈便自己坐下。她托腮瞧着他,問得認真:“若真沒有呢?”
“靈兒說過此屋藏着重要物件,定是會有。”
聞言,桑靈目中頓時染上無奈,
“宋言亦,你有沒有點主見?”
“我…該有主見嗎?”
與靈兒在一起,他隻知全心信任,但靈兒會不會因此不喜他…
宋言亦問得小心翼翼,目中皆是忐忑,一點一點湊近。桑靈随即将人按在長凳上,将茶杯端給他。
在他安心歇息時,她仔仔細細将屋中各個物件瞧了遍。宋夫人閨房的各個角落,他們二人均已搜尋過,除了…
瞧着鑲嵌着瑪瑙珠玉的紫檀木榻,桑靈疾步行至,“宋言亦,榻下我們還未搜過。”
說罷,她朝榻下鑽去,方有動作便被人撈了上來。
“靈兒好生歇息,我來便好。”
宋言亦身手敏捷,未給桑靈反應時機,修長挺拔的身形已鑽入榻下。不一會兒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身響傳來,榻下之人似是發覺了端倪。
“靈兒,我找到了。”
宋言亦嗓音帶着喜悅,探出腦袋用亮晶晶的眸眼望着她,“靈兒,你瞧。”
修長的五指間握着兩本靛青封皮的卷冊,頁角泛黃卷邊,應是多年前之物。
接過卷冊後,桑靈并未着急翻開,替宋言亦拍掉衣袍上的灰漬,才行至茶台旁坐下。
“這卷冊為記賬所用。”
翻了幾頁後,桑靈便有了結論,她又連忙翻開另一本,“此卷冊,亦是賬本。”
将兩本卷冊鋪于茶台之上,桑靈同時翻至第一頁,仔細瞧了一眼後再一頁一頁往後翻,越翻目中的不可置信越濃烈。
“賬冊所記,應是李家船司七年前所有的銀錢往來。宋乾曾說過,七年前他是從李家船司記賬小厮做起,後來才得李老爺重用,成為他的心腹。”
宋言亦湊近瞧了眼,立刻發覺端倪,
“這兩本賬冊記錄同一年歲銀錢往來,大體相似為何又有不同?”
“是陰陽賬本,宋乾多年來一直在偷偷挪用李家船司賬房的錢。”
桑靈娥眉緊蹙,面上肅穆起來,“宋夫人早已發覺宋乾僞造李家船司賬目,私自挪用錢财。”
“你看,”她指了指左側賬本中頻繁出現的安春布鋪,“許多銀錢的支出都挂在此處。”
“李家船司采購布匹的支出竟比船木還多。安春布鋪…”宋言亦即刻想通了一切,
“他七年前便與安春兒聯手,以采購布匹的名義私下挪用李家船司的銀錢。”
桑靈閉眼深吸一口氣,嗓音不可置信至發顫:
“或許七年前善濟院的初遇,便是一個陷阱。一個家境貧寒的漁夫之子,對李家船司掌上明珠的蓄意接近。”
纖細的指尖撫觸着每一頁安春布鋪的墨迹,她似能感受到宋夫人知曉這一切時的絕望與痛苦。
“宋夫人派人去調查安春布鋪,從而知曉了安春兒的存在,所以她才會暗自傷懷。三月前,她應是探聽到了安春兒的蹤迹,親自去找她,才會一去不返。”
邊說,桑靈邊一頁一頁往後翻,翻至末頁她瞧見了一片枯萎發黑的赤巧樹枝葉。
赤巧樹…
她在安春兒的手劄中亦見過此樹的枝葉。
桑靈頓時瞳孔微顫,眶目微紅地瞧向宋言亦,“不是三月前…宋夫人不是三月前才知曉安春兒蹤迹的!”
言罷,她癱坐在長凳之上,目中皆是對宋夫人的憐憫,
“赤巧樹的枝葉即使掉落,亦能存放許久。而今賬冊中的赤巧樹葉枯萎發黑,應已留存多年。”
“宋夫人早已知曉宋乾私自挪用銀錢之事,亦猜測出他七年前的蓄意接近,甚至知曉安春兒的居所,可她一直忍氣吞聲,隻…終日以淚洗面。”
桑靈之言,令宋言亦目中閃過一絲不忍,他未問為何,因他知曉為何。
宋夫人對宋乾愛慕之至,愛慕到包容他的欺騙,包容他的中飽私囊,甚至接受他另有所愛的事實。
“可是,宋夫人若早已知曉安春兒的蹤迹,那她三月前又為何失蹤?”
瞧着墨迹累累的賬目,桑靈眉眼發冷,嗓音頗為低沉,“李家船司庫内的銀錢恐已被宋乾掏空,三月前應是他七年謀劃的收尾之際。”
“是否如此,還是讓宋乾與安春兒親口說出吧。”
宋言亦眸眼随即一亮,“靈兒知曉安春兒所在何地了?”
桑靈微微颔首,還未出言,宋夫人閨房的門便被人敲響。李修筠拄着拐杖,步伐虛弱地踏入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