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靈安靜地立于踏跺之上,瞧着院中毫無避諱湊近交談的兩道身影,眉間浮出困惑。書中的宋言亦性格孤僻,待人冷漠,除了女主之外無人可近身,來人卻與他頗為相熟,舉止甚是親密。
“阿姊,你怎會趕來此地?”
宋言亦問得小心翼翼,嗓音壓得極低。他眸光閃爍,不敢直視眼前面容肅穆的女子。
“你說呢?”被喚作阿姊的女子眉眼清冷,不問反答。
她自上而下仔仔細細打量着宋言亦,随後收回目光瞧向他身後的桑靈。
“阿姊..."
宋言亦連忙擋住她的視線,面上慌亂不已。
“那位女子,便是你遲遲未将烏思舫主的玲珑佩帶回的原因?“
不似身形的嬌弱,绾着溫柔圓髻的女子目中狠厲,言辭極為冰涼,
“你可知我在鬼王堆等了多月,若不是尋到此地,你怕是樂不思蜀!”
她瞥了眼石跺上身段窈窕的女子,嗓音愈加寒冷徹骨,
“阿亦,你曾在阿母靈位前發過誓,一定會手刃仇人!而今是要為了男女之情,忘卻淳親王府三十三條人命的血仇?”
“阿姊,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從未忘卻。”宋言亦目光堅毅,不容置喙。
他從未忘卻,怎會忘卻!
他親眼瞧見忠肝義膽的父親遭受淩遲之刑,亦瞧見養尊處優的母親受盡疾苦,成為任人鞭笞的賤奴。
困于鬼王堆地牢,生不如死的那些年,仇恨之念折磨的他夜夜輾轉反側,痛苦難眠。他全然靠着這份恨意,才從吃人的煉獄中走出。
“那烏思舫主的玉佩呢?”
女子面容冷漠,對宋言亦目中的苦痛毫無憐惜。
“在靈兒身上。”
“靈兒?”
因着宋言亦的回複,她再度打量起踏跺上的女子,随後漫不經心地輕啟朱唇,“殺了她,奪走玉佩。”
“殺了…靈兒?”宋言亦滿目錯愕,嗓音頗為堅定,“絕對不可!”
“不可?"
女子眸中深邃危險,将眼前人的言辭在喉中繞了又繞。
待目光再度攀上宋言亦的面容時,她的雙眸狠厲到令人不敢直視,“宋言亦,你果然對那個女子生了愛慕之意!”
不是疑問,是肯定,是言辭鑿鑿,随之而起的是咬牙切齒的怒意,
“宋言亦,父母血仇為重,還是男女之情為重?你不要忘了當初在阿母靈位前發過的誓。”
“你曾發誓,為父母之仇斷情絕愛,至死方休!”
在女子歇斯底裡的嘶吼中,宋言亦目光不再躲閃,毫無畏懼地直視眼前人,
“我會立即拿到玉佩,但不許傷害靈兒。”
“無人可以傷害靈兒。”
宋言亦眉目肅穆,面上有不容拒絕的威嚴,女子被氣勢所攝,不知不覺放緩了語氣,
“可以,拿到玉佩,你我二人今日夜裡便啟程回鬼王堆。”
堅持并無意義,她知曉眼前人的執拗。而今最為重要的是玉佩,至于踏跺上的女子,她将宋言亦帶走後,絕不會讓二人再有聯絡之機。
“今日便離去…”
思及要與靈兒分離,宋言亦滿目不願,可是身負血海深仇,無法舍棄,眼前人是他世上唯一的親人,亦不可忤逆。
矛盾與痛苦至頂峰時,他瞥見了桑靈溫柔的眉眼,瞬時有了抉擇,
“阿姊,我近日才知,隻有烏思舫主的玉佩并不可調動烏思教衆,還需他的親筆信。"
“真的?”
對于女子的詢問,宋言亦并未作聲,隻是默默點了點頭。
所言雖為真,可他此舉隻是為了與桑靈多呆些時日。思及分離,他心中便酸澀難忍,如針紮般密密麻麻地痛,隻期望多呆一日是一日。
往後他為了報父母之仇,定殺人如麻,滿手血污。這樣的他,靈兒最為厭惡,定會厭棄遠離,避如蛇蠍。
厭棄遠離…避如蛇蠍,那不如...殺了他。
宋言亦眶目猩紅,眸中的偏執絕望令身側女子心驚。她隐隐有不好預感,徑直走向桑靈,目露挑釁,
“我是宋言亦的阿姊,宋芙商。不知姑娘芳名何許?”
宋芙商言辭端敬卻嗓音陰涼。聞言,桑靈驚愣在地,忘了回應。
宋芙商...眼前之人便是宋芙商?書中對她描述并不多,短短幾筆道盡凄涼。
淳親王被淩遲處死後,知書達禮的王府長女被賣給粗魯的屠夫做妾。屠夫對貶為賤奴的宋芙商非打即罵,肆意折辱,她用了五年才從魔窟中逃出。
受盡苦楚的那五年,支撐宋芙商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報仇雪恨。
故而,她與宋言亦相遇後,日日在他耳邊提及父母血仇,逼迫他彌日累夜地練劍,逼迫他斷情絕愛,養成冷漠殘忍的性格。
書後期,宋言亦之所以成為心狠手辣的劊子手,唐霜霜與宋芙商均難辭其咎。
“姑娘這是不願告知?”
久未得到回應,宋芙商目中皆是鄙夷,她薄唇微勾,嘲諷出聲:
“怕不是做過惡事,羞于啟齒。”
“這位姑娘待人還是尊重些好。”裴逸轉動輪椅擋于桑靈身前,隔絕面前人不善的目光。
見此,宋言亦即刻閃身護在宋芙商身前,言辭頗冷:
“裴公子亦應放低姿态。”
話落,院中一片寂靜。
二人身後均是豁出性命亦要守護的阿姊,四目相對間風起雲湧,周遭更是凜若寒霜。
眼看劍拔弩張之勢愈加濃烈,更有拳腳相對的迹象,桑靈連忙隔開二人。她擋于裴逸身前,毫無畏懼的目光直直望入宋言亦眼眸,
“阿逸而今身患腿疾,自然不是宋公子的對手。宋公子若想做什麼,可朝我來。”
宋公子…
靈兒竟喚他宋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