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假山時,另一隊的五人早已聚集在山洞前。宋芙商瞥了眼姗姗來遲的桑靈,眸中有顯而易見的輕蔑,
“早些時候聽阿亦提起,桑姑娘聰慧過人,我看也不過如此,竟比我晚發覺此處的端倪。”
她嗤笑一聲,先一步踏入洞中。桑靈猛吸一口氣壓住澎湃的怒意,才随後而入。
“靈兒你别生氣,阿姊以前并非這樣。”
宋言亦小心翼翼護在桑靈身側,見她面色不豫,輕言安慰,
“阿姊雖生性強勢卻從不主動挑起争執,待人頗為仗義爽快。”
待他人就仗義爽快,唯獨對她尖酸刻薄?
“她…隻對我如此?”
桑靈嗓音低沉,心情明顯不快。然而宋言亦并未聽出,不僅認真思索還勇于吐露真言:
“是。”
“宋言亦...”聞言,桑靈倏地頓住步伐,娥眉緊蹙,“依你之言,是我的問題。”
“怎會...”
見眼前人面色愈加難看,宋言亦終于意識到自己做了錯事,滿目無措,一點兒也不敢大聲:“顯而易見,是我的問題。”
阿姊是因為他,才對靈兒萬般刁難。
“唉……”原本隻是胸中窒悶的桑靈,經宋言亦一番安慰後開始唉聲歎氣。
宋言亦再也不敢多言,悄無聲息跟在身後。
都賴他,靈兒心情愈加糟糕了。
山洞深不見底,越往裡走光線越昏暗,前方有人點亮了火折子,桑靈才看清洞中的一切。
山石崎岖,立着大大小小諸多石雁,各個精雕細镂,栩栩如生。
“齊管事,這假山内部别有洞天,以前是作何用?”
她扶了一把差點跌倒的銀絲老叟,好奇詢問,“為何洞中如此多石雁?”
“咳咳咳...”齊管事虛弱地連咳幾聲才回應:“這裡的每對石雁,皆對應着陽溪族殉情而死的夫婦。”
什麼?
桑靈目中驚愕,不可思議地望向一對對镌刻精美的石雁。此地放置的石雁數目龐大,不說上千亦有幾百,這該有多少殉情而死的夫婦。
前方再無路,衆人駐足在山洞最大的石室内。
據近一個時辰的摸索,洞中共有四小一大五個石室。每個石室均放置着镌刻精巧的大雁石雕,他們此刻所處為主間,尺度最為寬敞,所藏石雁雕刻的精美程度亦屬頂級。
“在陽溪谷,若夫婦一方發生意外,另一方則會殉情。殉情後,此對夫妻的親眷便會請工匠雕刻一對石雁置于此地。”
知曉衆人的疑惑,老叟将前因後果娓娓道來:“置于主室的石雁,皆是陽溪族的大家富戶,偏室的石雁則是尋常人家。”
“族人世世代代敬仰大雁的忠貞之情,亦敬重每對殉情而亡的夫婦。”
敬重...
瞧着眼前棋布星羅的石雕大雁,再思及此處僅是一小部分,桑靈隻覺指尖竄入一股寒意,短短一瞬侵襲四肢百骸,令人止不住發顫。
恐懼地發顫。
壓抑與絕望令她胸中悶窒,喘不過氣來。
“若一方發生意外,活着的人是自願殉情,還是...”
桑靈小心翼翼發問,祈望獲知的真相與心中所想不同,然而老叟并未如她願,
“這是族規,無願或不願。結為夫婦後,禍福相依生死相随,是衆族人對靈雁溪發的誓言,不可違背。”
“諸多年中,便無一人違此誓言?”桑靈心中疑惑更重,連忙追問。
“唉...”思及過往,老叟長歎一聲,“太多太多。”
“面對生死時太多太多人違背當初締結的誓約,他們想方設法逃離卻都被抓回。”
被抓後會面臨怎樣的命運可想而知,眼前密密麻麻的石雁便是答案。
“桑姑娘你說,我們世世代代以生死相随的忠貞之情為信仰,成親時所發誓言亦出自真心。日子久了,怎麼一切皆變了呢?”
老叟明明是在問桑靈,可目光深邃悠遠,不知透過她想到了何事,面色頗為憂傷。
“因為永恒二字從不适合世人,世俗之人所發誓言隻在情濃時可信,日子久了,所出之言便随風而逝了。”
她望向一側栩栩如生的石雁,心情愈加沉重,“大雁确為忠貞之鳥,世人隻可敬仰怎能違背心性強行循之。”
“初時濃情蜜意,後來雲散高唐,這是人世間應當的命數,不必白白悲傷。”
“一切皆命數,何必枉悲傷...”
銀絲老叟不斷喃喃此句,目中泛起晶瑩,似是墜入過往痛苦之事,垂首暗自神傷。
餘下九人在五個石室内仔仔細細搜尋,不敢放過任何角落。
假山内部神秘詭異,段氏夫婦極有可能失蹤在此。可衆人忙碌了三個時辰,将大小石室翻了個底朝天,仍一無所獲。
桑靈累得夠嗆,歇了尋找的心思靠在一側石壁唉聲歎氣。
唉~
随後,隊中餘下三人的歎息聲接踵而至。
唉~
唉~
唉~
宋芙商不屑的目光随即飄來,桑靈毫無愧疚地将宋言亦拽至身前,擋住她咄咄逼人的視線。
“齊管事,段氏夫婦失蹤前您可瞧出絲毫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