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好大的雨。
葉喬發現自己在雨裡奔跑,可她不知道為什麼要跑。
是仇敵追來了麼?是妖獸撲襲麼?還是哪個有錢人家做好事在施粥?
好像都不是,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從某個空空蕩蕩的地方飛快溜走,好像有什麼東西要離開她了,而她在追,一種難以理解的感覺在催促她,快點,再快點!來不及了,要來不及了!有人聲,有歌聲,是誰在前面?是誰在哪裡?一個個影子被拉得好長好長,他們圍在一起,像是惡鬼在瓜分着祭品,又像是在渴求着什麼恩賜。
葉喬猛然停住了腳步。
前面是什麼?那個被高高舉起的是什麼?紅的?白的?在哭泣的?在狂呼的?在大笑的?一股猛烈的氣息從頭竄到腳,把她牢牢地釘在地上,像是有長釘從她的頭頂狠狠地紮了進去,刺破皮膚,刺穿骨骼,一直向下,再攪碎内髒,連着腳底紮入地下,她成了個不能動作,不能說話,鮮血淋漓的木偶。一動手,便是劇痛,一張嘴,全是鮮血。巨大的釘子把她從中間撕裂,一分為二的痛苦讓她渾身顫抖。
那些鬼影也看見她了,在他們的瞳孔裡,她看見了自己蒼白至極、毫無表情的臉,和那雙漆黑的不見底的眼。
瞳孔裡的女人舉起了手,風與雷都在她掌中凝聚,在風雷的嘶吼聲中,她猶如魔神臨世,對着面前那群不自量力還試圖反擊的蝼蟻下達了必死的命令。在一片哭嚎和驚叫聲中,她輕輕地說:“去死。”
去死!
去死!!
所有擋在她面前的,都去死!!!
葉喬睜開眼,猛地握住了插在自己心口的刀,緊緊握着刀鋒與那個試圖剖開她胸口的人對抗,鮮血瞬間浸濕了她整片前胸,滲入她身下的這方石台,沿着石台緩緩綻開。在所有人的目光裡,她雙眼通紅,頭發散亂,像是失去了理智的野獸,嘴裡發出意義不明的吼叫。
“按住她!按住她!”為首的女人大叫,用力按刀。
有四五雙手按上了她的四肢和頭,葉喬痛得發狂,雙腳亂踢,力氣之大讓那兩個按着她腳腕的男人都壓制不住,一個被她恰好踢中胸口,直接摔了出去。這一腳帶着靈力,若是踢到人身上早就胸前骨折,爬不起了,可是那個男人在地上滾了一圈,揉了揉胸口,又全然無事地過來了。
“她撐不了多久,她撐不了多久了,再來,再來人給我按住她!”
又有幾個人上前按着葉喬,這些人不斷被她踢中,再不斷上前繼續,循環往複。她的血已經流滿了整塊石台,順着石台邊緣的凹槽像小溪一樣留進了最下面的銅杯裡,力氣和體溫順着血液一起流走,她突然覺得好冷。
好像每次死之前,都很冷......
視野裡,五彩斑斓的花紋,他們是誰,為什麼要殺她?
看着手底下這隻獵物終于沒有了抵抗的力氣,持着骨刀的人順利地插進了獵物的胸口,目的終于達成,她卻沒半點喜悅,反而有點驚愕:“怎麼回事?沒有?沒有?!”
她抽出骨刀,鮮血沾滿了這把白色的刀刃,但這個血卻不是她要的心頭血,她臉上的圖案扭曲起來,一把抓着領子:“你的心呢!你的心呢!”
葉喬瞳孔渙散,像是一個破布娃娃一樣被她拎了起來,臉色灰白,眼眸半合。女人尖叫道:“你這個惡魔,你這個兇手,你毀了我們!你毀了我們!”
“我要放幹你的血,扒了你的皮,挖出你的眼睛......把你的靈魂當作祭品獻給他。”女人聲音嘶啞,每個字裡都是刻骨的仇恨和惡毒,“然後把你的骨,你的肉,切成一百一十三塊,為這裡死去的族人,贖罪!”
“點火!”她手臂一揚。
祭司下令,在場的人紛紛點起了祭台周圍的火把,熊熊大火頃刻間照亮着整座祭台,人們分成兩半,分成兩個圓形,将祭台包圍起來,跪倒在地。女祭司站在高台之上,大聲哼唱着曲調古怪的歌謠,沾滿血的手指随着念詞的高低起伏不斷在葉喬臉上畫出一些意味不明的圖案。
她躺在台上,這些聲音一會兒遠,一會兒近,吵吵嚷嚷的,辨不清意思。好多人圍着她轉,對着她自言自語,像是某種儀式。
什麼儀式?要殺她的儀式?葉喬呆滞地眨了眨眼,血液黏連上睫毛,血糊糊的一片。骨刀尖銳的鋒刃對準了這雙黑得有些空洞的眼睛,她看着那把刀對準了自己,這下似乎真的要死了,可她不想死。
對啊,她不想死!
她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