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喬摸着下巴和這位表情歪歪斜斜的龍神大人對上了眼，“龍神大人的眼睛怎麼是紅色的？”

“龍神大人很可憐，他的眼睛被打瞎啦，每次他流淚的時候，眼淚都是紅色的。”小幺悲傷地說。

葉喬點點頭，小幺收回龍神大人，先是拿出數個粗糙小人各自排開，她拎着木偶身上連接各關節的四線站在凳子上，五指異常靈活，略略一動，小人們就跪倒在地，朝同一個方向叩拜：“有一次，舞雩城很久很久沒有下過雨，地裡的莊稼都被曬幹了，連牛都快被渴死了。大家認為這是天上的神明在懲罰我們，為了平息神明的怒氣，大家就聚在一起唱歌跳舞，殺雞宰牛，期望着老天能原諒我們。”

“可是大家求了好久，還是沒有下雨。”小幺指尖一動，人偶們齊齊撲倒，“那時候，周邊的樹都被扒光了皮，好多人死了。”

“直到後來，龍神大人來了。”那個黑衣木偶在半空中飛了過來，落在正中央，他身後還跟着另一個裹着白布的人偶，“龍神大人是被壞人追趕着逃到這裡的，那時候他眼睛瞎了，手臂也斷了，很可憐的。這個壞人追在龍神大人身後說他是個壞人是小偷，可他又殺不了龍神大人最後就把龍神大人關在洞裡，不許他出來。”

葉喬瞄了眼雲皎皎的反應，能追在蛟龍身後說它是小偷的，隻怕就是雲皎皎的師父了。

“等壞人走後，龍神大人就一直在洞裡哭，那哭聲幽幽傳到了大家耳朵裡，就在這聽起來讓人很難過很傷心的哭聲裡，舞雩城終于下雨了，這場雨下了三天三夜，有路過的商人送來了食物，大家總算能活下來了。”雖然說的是個好消息，可小幺臉上卻沒什麼開心的神色，雲皎皎問：“然後呢？”

“大家順着哭聲找到了龍神被關着的地方，這時候大人受了很重的傷眼睛又看不見，時不時就在洞裡哭泣，大家想要接近他也被當作了壞人，沒有辦法，大家隻能在城裡供奉他，為他祈禱，期望大人快點好起來不再難過。”數個小人朝着黑衣龍神磕頭下拜。

“又過了一段時間，大家發現哭聲變小了。所有人都覺得這是因為他的傷好了不痛了，為了再次表達謝意，他們又帶着祭品前去祭拜。可惜的是，龍神大人被關在洞裡心情很糟，他還是認為這些想接近他的人不懷好意，下令讓他們馬上離開。”龍神手一揮，所有他面前的小人都被打飛了。

“但是這一次，有一個吹笛子吹的很好的人，她在洞前吹了一首曲子後，龍神第一次沒趕人，反而問她的名字。”有一個黃衣小人出現與黑衣龍神面對面，它的掌心黏着一隻短短的木枝，小幺一動，小人便将木枝擺到唇邊吹奏起來。

“這個人不會說話，講不出自己的名字，但龍神卻聽懂了笛音中的意思。自此以後，這個人時常去洞前吹笛，龍神既不說喜歡也不趕走她，大家都知道龍神不排斥這個會吹笛子的人，所以都對她很好，希望她能代替自己，用笛聲表達感謝，陪伴龍神，好讓他不那麼孤單。”所有小人都對黃衣小人彎下腰。

“有一天，在這人吹完曲子要離開後龍神主動問她，明天會不會來？”黑衣小人轉向黃衣小人。

“這個人用笛聲答應了，可是那夜有人不小心打翻了油燈，城裡起了一場大火，這個人為了救一個孩子被燒塌的柱子壓死了。大家都很傷心，一起跪在她的棺材前為他守靈。”黃衣小人倒在地上，其他小人都簇擁在她周圍，小幺的眼淚流了下來：“孩子也很傷心。”

“大家一起在她的棺材前跪了七天，正要蓋上棺蓋，有人突然想起龍神大人很喜歡這個人，她去世的消息不論如何也應該告訴他才行。大家抹着眼淚正要派人去，這時候龍神大人帶着漫天的火雨出現了——”

圍在黃衣小人身邊的小人全部倒地，隻有黑衣龍神一人站立，小幺的聲音幽幽沉沉，像是從地底發出的，帶着一層朦胧：“所有人都死了。”

“或許是我們做錯了什麼，才讓龍神大人生了這麼大的氣，那天下了好大的一場雨，紅色的雨。”小幺講完了所有故事，神情萎靡地坐回原位，黑衣龍神也順勢倒下。

望着這滿桌倒地的小人，數十年前舞雩城的慘案終于重現，雲皎皎沉默了一會後問黃柳：“那個吹笛人就是你吧？”

黃柳點頭，雲皎皎像是被人抽幹了所有力氣一般癱了下來，無奈笑道：“原來師父早就知道源水珠在哪裡了......”

源水珠被蛟龍吞入腹中，即便有源水珠的結界護體，若是召集全門之力合一也能殺蛟取珠，抹去丢失至寶的罪責。或許是看見了舞雩城中因幹旱而導緻的慘狀，師父覺得比起山清水秀的逍遙宗，這些人更加需要這顆源水珠，才會将珠子留下，而這些人才能撐到恰好有商人路過送食物。

一切種種陰差陽錯，這些城中居民将一切功勞推給了蛟龍，把他當作神明頂禮膜拜，即便被毀滅後還在卑微渴求着神明的諒解，祈求它能從噩夢中脫身，卻對于真正的功德者一無所知。

而雲皎皎的師父在得知自己的一時心軟卻造成了更大的災難，全城居民被屠。身上擔着這無數人命血債，身為大派掌門的他自責不已，怒氣攻心，撒手人寰。

一切緣由終于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