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喬瞧雲皎皎雖努力克制,但牙關緊咬,眼中怒氣沖沖,顯是為了自己師父所做一切感到不值得。在場人都沉默下來,氣氛瞬間變得尴尬,葉喬看着雲皎皎掌下的這張桌子吱呀不停,扯了個微笑道:“黃柳姑娘,你們剛剛說的我二人還需商議一番,你們這兒有能休息的地方麼?”
黃柳點點頭,随後指了指樓上示意她們可以自取,拉着一直盯着沈懷慈看個不停的小幺離開了房間。
等她們離開後,桌子總算停止了顫抖,雲皎皎長歎一聲,把頭埋進了臂彎裡。
猜她現在最需要的應該是安靜,葉喬拉着郁郁寡歡的沈懷慈上樓,一進房間後仍對這個故事裡有幾處感到不解的沈懷慈問她:“龍神大人的故事與雲師姐有關系麼?”
“自然是有的啦,不然她怎麼會那個樣子。”葉喬将源水珠與逍遙宗、蛟龍之間的關系說了,沈懷慈道:“那雲師姐的師父是逍遙宗掌門,修為自然是很高的了,那蛟龍被他打傷後關入結界裡這麼久,蛟龍又是怎麼出來的呢?”
葉喬聽完這個故事後第一時間想的也是這個問題,她豎起兩根手指:“第一,有人幫他。第二嘛——”
“信衆們的信仰之力?!”沈懷慈眼神一亮。
“聰明。”葉喬打了個響指:“逍遙宗的掌門知道源水珠在蛟龍身上,把它關在這裡的時候自然設下的是即便有源水珠相助也無法脫身的結界。隻是他恐怕沒想到,這群人心誠則靈,給蛟龍塑身祭拜,日夜叩拜,以至于它得了神力打破結界。”
“而且之前小幺說,蛟龍的哭泣的次數變少了,可見那時候他的傷勢在好轉,或許除了源水珠以外,信仰之力也在那時候漸漸彙集到了它身上。”
葉喬撐着下巴思索道:“所以它才能從蛟化龍,也不知道逍遙宗的那位前掌門死前有沒有後悔自己當時做的選擇——”
“倘若要召集衆人取出源水珠,門派裡的人在取珠後也不會允許珠子留在這裡的吧......與其說他後悔把珠子留在這裡,不如說他後悔沒有發現這裡的異常,及時阻止——”沈懷慈語氣低沉道。
“對啊,他既然知道源水珠的所在,沒事來這裡晃兩圈不就能發現瞄頭了麼,難道被什麼事挂住了腳?”葉喬喃喃道。
房門沒關緊,雲皎皎的身影突然出現,她站在門後疲憊道:“師父是為了我。”
原來故事背後還有故事,葉喬見她眼圈紅紅的立馬将她拉進來,體貼地給她端了一個凳子後坐在一邊,小心翼翼開口:“這話怎麼說?”
雲皎皎陷入回憶中,“那時候乾元論道即将舉行,為了迅速破境好在乾元山上奪得魁首,替師父長臉,我日夜不停苦練,即便那時靈脈滞漲也全然不顧,咬牙忍耐。後來雖然成功修行至通幽晚期,距離坐照隻差一步之遙,可這麼貪求速進,對身體損傷過大,以至于在論道舉行前一天不慎走火入魔,幸好被師父及時救下才保住了性命。”
“為了留我一條命,他散去了我的大半功力,僅僅一夜我便從通幽跌回了凝氣境。可比修為大退,最讓我難以接受的是很長一段時間内,我全身經脈受損,連多站一會兒都會痛的受不了,幾乎成了一個廢人。”雲皎皎眼神飄然仿若呓語。
“難怪你身為逍遙宗大師姐,如今才隻是守拙境。”葉喬道。
雲皎皎低下頭,“奪魁無望也罷,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是我身為掌門首徒一夜之間居然成了同輩裡修為最低的廢人,在師弟妹們結伴下山遊獵的時候,我隻能坐在輪椅上呆呆地看着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山道上。師父本就因丢了源水珠而受到指責,如今再添了我這麼一道恥辱,他的痛苦可想而知。可他每次見到我卻仍是一副笑臉,每次看到他的笑容,我真的很想死——”
“所以你——”
“我服過藥,但還是被他救下了。自此以後,師父看我看得很緊,幾乎寸步不離,我坐在輪椅上閑得無聊,他便推着我去書房一起看書、聽琴、制藥、研究古方......睡覺的時候也會在上下半夜忽然驚醒,看我無恙後才放下心來,就這麼直到我徹底恢複......”
後面的事也不用再說了,這并不是一個好結局,或許這位師尊還在為徒兒終于走出陰雲而暗自歡喜,後來無數慘死的性命又給他長年累月磨砺變得脆弱不堪的心弦重重一擊。
弦斷人亡。
葉喬輕歎了口氣,一扭頭,卻被沈懷慈吓呆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個孩子已經淚流滿面,還在努力壓抑住自己的抽動,克制自己的哭聲。見葉喬轉頭,他略顯狼狽地轉身,不想讓其他人看見他流淚的樣子。
可惜他那輕微顫抖的肩頭還是出賣了他。
葉喬按了按太陽穴,很自覺地在懷裡翻找沈懷慈之前丢給她的手帕,按着他的肩膀把人背對着自己拉過來後,她把手帕展開按到他的眼睛上,一句話都不多說。
主要是她也說不出來。
沈懷慈卻默默轉了身,低着頭正臉朝她,直接拱進她懷裡抱住了她的腰。葉喬被他這麼親昵的,近似于撒嬌的動作吓呆了,全身立刻僵住,毛骨悚然,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眼淚滲透了衣服,一點點沾濕了皮膚,這小鬼頭淚水多得要命,嘩啦啦的就像是水井一樣噗噗往外冒,不一會兒就打濕了她胸前大片衣服。他終于壓抑不住哭聲,很小聲的抽噎起來。震驚、煩躁、惡心、麻木......葉喬心想這就是報應,她的衣服成了沈懷慈的擦臉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