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喬揉了揉眼睛,發現自己回到了清靜苑。
她趴在地上,面前是一疊壘起的紙,一邊放着一本翻到一半的《三界百識錄》,手裡還握了隻筆,仔細看看這堆紙上寫的内容,全是書上的内容。
她終于想起來,她在罰抄。
今天上午沈懷慈講課的時候她困意上湧,一不留神就睡着了,等到大夢初醒,擡頭一看,沈懷慈正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把今日講的内容給我抄三十遍!”他一把将書本砸到了葉喬面前。
三十遍,沈懷慈這隻會動嘴皮子的王八蛋!葉喬哦了一聲,瞧見了一邊的楚律,眼神一亮,在她剛打算叫二師兄幫幫忙給她分擔一點的時候,沈懷慈像是後背長了眼睛,轉過身說:“給我去清靜苑裡抄,抄不完不許離開。”
葉喬捏這本《三界百識錄》臉都綠了,沈懷慈這孫子不僅愛罰抄,而且還會一份份檢查,若是有糊弄了事、字迹不端、随意塗抹,那對應的那份稿子就全部作廢,必須重新補足。三個徒弟之中,顔甯也被他罰過不少,以前都是楚律幫他抄的,如今落到了葉喬身上,顔甯自然不會幫她,她還是隻能指望楚律。
可是在清靜苑抄,楚律怎麼幫得了她?
葉喬趴在地上抄了一會,覺得這個姿勢也累,索性又回到了桌子上抄寫,室内無其他人,也不知道沈懷慈滾去了哪裡。反正沒人盯着,眼見還有幾遍就全部抄完,她抄着抄着,開始鬼畫符起來。
她拿着筆在紙上唰唰幾筆,就畫出一頭在泥堆裡打滾的小豬,再在豬上面拉出一根線,寫上沈羲兩個字,葉喬欣賞着這幅‘沈羲拟豬像’,又覺得将這冰塊臉畫得太可愛,有诋毀小豬之嫌,又在豬的旁邊畫了一個大王八,指向上面的名字。
這才對!葉喬又在王八背後畫了把劍當作昭明,王八負劍圖,她捂着嘴笑得前仰後合,笑着笑着,瞧見地上長長的陰影,她瞬間不寒而栗,不知道什麼時候,沈懷慈已經站在了她背後,高大的陰影已經完全籠罩了自己,鼻尖是淡淡的玉蘭香氣。
葉喬本能地把畫紙團吧團吧,塞進了自己胸前衣襟。也不知道沈懷慈看見了多少,若是被他看清楚了——她冷汗涔涔地看向自己抄了一下午,已經有點發抖的右手,比起罰抄她更願意選挨打。
打又打不死,但抄書抄多了,她真的會死!
他怎麼不說話?葉喬心驚膽戰地想,難不成他被鬼上了身莫名其妙站到她身後來吓人?
“抄完了麼?”終于,沈懷慈開口了。
葉喬松了口氣,聽語氣倒是挺平靜,看來應該沒看見她的塗鴉,她撫了撫胸口,順便将紙團塞得更牢固一些,乖巧道:“還差三遍就抄完了,師尊,我隻是抄累了所以找點其他事松松神,剩下的三遍我馬上——”
雙肩上傳來的熱意讓葉喬吓得變了語調,她大氣不敢喘,隻能轉動眼珠以餘光看着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低沉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可以了,就到這裡吧,先去吃飯。”
說着,他牽起了葉喬的手,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見她衣擺淩亂,他還給葉喬理了理頭發,扯了扯裙角。
葉喬如同見了鬼一般盯着他這張臉。
好想一巴掌打過去指着面前這人鼻子罵道:“忒!那裡來的不知死活的妖精竟然敢偷入清奚峰冒充我師尊!”
手好癢,可她不敢——
“走吧。”沈懷慈口吻依舊冰冷,可牽她手的姿态,卻無比溫柔自然。
葉喬每一步像是踏在雲端,給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會想到有一天沈懷慈會以這麼溫和順從、謙卑讨好的姿态對待她,他甚至還給自己做了飯,而且都是她愛吃的菜,在入座之前,他甚至親自給自己拉開了椅子,擺好了碗筷。
完了完了,是沈懷慈瘋了還是她瘋了,或者說,他倆一起瘋了。
這種賢惠的姿态,他娘的沈懷慈一定被奪舍了吧!是誰,是誰在替天行道幫她收了這孫子!
扪心自問,每次受罰的時候葉喬都在幻想有一天等她修為大成,一定要在殺沈懷慈之前狠狠地羞辱他一番,她要他跪在自己腳下,為奴為婢,低頭讨好,隻有逼着他将市面上的春宮圖全部重繪萬遍,才能一解他逼自己抄書千遍之痛!
一勺湯遞到她面前,葉喬懵了,沈懷慈淡淡道:“喝湯。”
葉喬試着張開嘴,沈懷慈動作輕柔地将湯喂了過去,她咂咂嘴,這湯味道還不錯。
不得不說,雖然沈懷慈現在這個低眉順眼的表情與之前那副誰都欠了他的倒黴樣子簡直判若兩人,可是被自己的死對頭如此殷勤周到、體貼細緻的伺候,葉喬一邊渾身起雞皮疙瘩,一邊——
好爽!
能壓在沈懷慈這麼個高冷狠倔,死不低頭的男人頭上,可比看那些掌門長老跪在自己腳邊苦苦哀求痛快多了!葉喬重生後第一次,有了種被欺壓許久之後終于揚眉吐氣,翻身作主的快樂!
她臉上已經壓不住笑容,面對沈懷慈無微不至的關懷也更加得心應手,甚至在吃完飯後,她還指揮着他給自己端茶倒水削蘋果,捏腰捶腿鋪床鋪。
她半躺在榻上,一邊翻着自己新搜集的話本,一邊偷偷瞧在給她鋪床的沈懷慈,他彎着腰背對着自己,長發垂落在腰間,猶如柳梢飄蕩,衣擺随着動作輕輕搖晃,外跑因動作而收緊,顯出風姿極好,細窄極韌的腰身。
燭光之中,葉喬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晦澀,她突然想到了一個必須要占的便宜。
“好了。”沈懷慈整理好床鋪後将落在胸前的頭發撩到腦後,他淡然道:“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