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喬良久才回過神。
粘稠的血液順着眼睫滴下,她好半天才認出劍下這人形是百裡英。
他小腹破了一個大洞,髒器橫流,雙眼直勾勾瞪着自己,臉色灰白,顯然已經死去多時。
——死不瞑目。
她怔然地松手,渡我跌落血水中,被血浸染的雪白劍身上有一道長長的裂痕。
她在哪?
大殿坍塌了半邊,雕欄玉砌,琉璃彩瓦,一切皆化為煙灰。
她在哪?
屍橫遍地,斷臂殘肢,血流成河,茫茫然望去唯餘她一人而立。
她在哪?
葉喬捂着頭,零碎的片段紛至沓來,回憶中那個女子提着渡我一路劈殺,哀嚎遍野,渡我在她掌中掙紮反抗,最後哀鳴一聲,劍身自發裂出一道傷痕,光芒盡散。
那個人、那個人是誰?
寒風穿堂而過,巨大的恐懼襲來,葉喬望着這遍地屍骸突然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她捂着左手跌跌撞撞往外跑,像是逃命一般,剛跑出大門,腳底卻被一具屍體絆倒,整個人滾倒在地,又順着石階一路向下翻滾,直至在一方平台處停下,葉喬痛得好半天喘不過氣,一擡眼,她又恰好看見一隻手——
一隻,手腕上戴着玉镯的手。
葉喬尖叫一聲,如同見鬼一般爬起來,整個人像是失了神智一般在麓林山上橫沖直撞,不知道往哪裡跑,哪裡逃才好,身後似乎響起了數不盡的哭嚎哀求,這些聲音在求她,在殺她,在追她......直到她跑的精疲力盡,跪倒在地……這些聲音終于追上了她。
無數鬼影圍了上來,站在她的周圍竊竊私語,朝她伸出了手。
葉喬絕望地閉上了眼。
清奚峰上。
顔甯抱着劍氣沖沖地在山道前的石階上,楚律正好從山下回來,瞧見他那鼓起來的包子臉,有些奇怪道:“你怎麼了?”
顔甯翻了個眼:“等人呗。”
楚律看了看他背後的清靜苑,月餅正在門口拱來拱去,“師妹她們還沒回來?”
“哪裡有她倆的人影啊,她們倆要是今天不回來吃飯就死定了!”顔甯哼哼唧唧道:“之前這樣,現在又這樣,師尊說的對,她就是欠揍!對了,昨天你回來得晚我還沒問你呢,這次除魔怎麼花了這麼久?隔壁靈木峰的師弟早就回來了。”
楚律神情有些不自然:“我之前将師妹送的發帶弄斷了,為了找材料修補花了點時間。師尊有說什麼麼?”
顔甯掏出葉喬之前送的那把梳子,習慣性地梳了梳頭,“沒說什麼,師尊最近也怪怪的,老是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楚律又道:“師妹,不會出什麼事吧?”
“她?”顔甯搖了搖頭,“她不讓别人出事就不錯了,還指着人家害她呢?我現在就祈禱她可千萬别在外玩瘋了,要是捅出個簍子要我們收拾也就罷了,要是今晚賞月宴沒回來,天梁長老扇扇風,我娘點點火,隻怕師尊又要挂臉了,到時候我可不會顧念同門之情幫她說話!”
楚律無奈笑道:“也沒有這麼可怕吧?”
顔甯撇了撇嘴,“哪裡沒有?你不知道這幾天他就跟吃了火藥一樣,一點就炸——”
說啥來啥,清靜苑内陡然響起一聲怒喝:“顔靜淵,你給我滾進來,這卷子上你給我寫的什麼東西!”
“……我就說葉喬不在,沒人犯賤給他消氣吧?這憋的火氣越來越大了——”顔甯小聲抱怨着,月餅極通人性地朝他賤兮兮地搖尾巴,看的顔甯氣不打一出來,佯裝踢他。
月餅一下竄進了清靜苑内,楚律看着這幅畫面,笑着搖了搖頭。
葉喬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山洞裡。
天光大亮,旁邊有人道:“醒了?”
胡娆歪着頭坐在旁邊,臉色有些憔悴,那染了豆蔻的指尖輕輕掠過鬓發,她道:“你傷的好嚴重,為了給你包紮,我裙子都短了一截呢。”
“怎麼不說話,難道這一覺睡醒,你成了啞巴?”
“話說,那百裡家的臭道士捉我們也就罷,怎麼還捉你?難不成你也是妖?”
“看你這次救了他們這群小的份上,我就不同你計較之前的事了,話說,你那師尊怎麼樣了?有沒有道侶?他怎麼會讓你一個人落在百裡家?難不成他不要你了?”
葉喬轉動眼珠,洞内不單單是她,還有之前被困的那群妖族,看見她的目光時都紛紛低下頭,躲避她的視線。
“我問了這麼多,你怎麼一句都不答?好沒禮貌,百裡家的人都是你殺的?之前我看麓林山上一道金光,難道那是你的本命法器?是什麼寶貝啊,能不能給我看看?”
葉喬轉過頭,胡娆被她那對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的有些發麻,嘟囔道:“不說就不說嘛,小氣!”
“……為什麼幫我?”葉喬啞着嗓子說。
“老娘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胡娆噘着嘴,語氣敷衍,“哎,你幹什麼?”
葉喬坐起身,握着渡我站了起來,“我救了他們,你救了我,兩清。”
“你傷這麼重還要往哪裡走啊?休息休息,姐姐罩你啊?”
“不用你管。”葉喬看向攔在她面前的兔子精,冷聲道:“滾開!”
“不,你、你這樣下去,會死的。”兔子精伸出完好的左臂擋在她面前,氣勢雖然弱了一截,神情卻很倔強,葉喬不耐煩起來,她用劍背輕敲了一下她的腰,直接把她推到了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