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妖接住了她,頓時對葉喬這恩将仇報的舉動議論起來,可葉喬看也沒看,直接提劍走出了洞中。
胡娆看着她那晃蕩的左手,歎了口氣。
葉喬提着劍一路亂走,天地廣闊,可她現在居然不知道該往哪裡走,她殺了那麼多人,還能回浩氣門麼?
沈懷慈知道後會怎麼想?顔甯楚律知道後會怎麼想?浩氣門會怎麼對待她?
是囚禁她,還是殺了她?
胡娆雖然幫她簡單清理了一下,可她身上還有不少血迹,一靠近就能聞到濃重的血腥氣,葉喬找到一條小溪,她左肩碎裂,痊愈還要一段時間,隻能單手清洗身上的血迹,身上的傷口太多,一碰水便痛的厲害,葉喬站在水裡看着自己全身青紫,沒有一塊好肉的身體,靜靜打量着水中的面容,額間的心魔印如火,臉頰上的傷口已經收縮成了一道薄薄的劃痕。
很快,這些傷口都會徹底痊愈,消失無形。
可是那些人,卻永遠不會活過來。
難以抑制的,有熱流順着臉頰落下,她把整個人沉入水中,眼淚轉瞬消失在汪洋碧波中。
上藥、穿衣、遮掩入魔痕迹……等重新收拾完自己,葉喬已經痛得全身冒冷汗,雙唇蒼白的沒有一點血色,正午的陽光直射在她頭頂,照得她頭腦發暈,雙頰升起不正常的紅暈。
渡我斜插在岸邊,劍穗随風飄揚,葉喬手指無意識撫摸那道紅色的絲縧,彷徨的思緒總算有了一個确定的落腳處。
還是,先回去吧。
她也要找個地方安葬翹翹。
等她回到鬼哭嶺附近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她找了一家服飾店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打算離開的時候,卻突然不認識路了。
這個鎮子她從來沒來過,躊躇之際,有個打更的更夫路過,見她一臉迷茫問道:“姑娘,你要去哪裡啊?”
“我不知道該往哪裡走。”
“那你要去哪?”
“鬼哭嶺,你聽過麼?”
“噢,那地方啊,我們這鎮子裡的路有些繞,你就盯着那顆歪脖子樹一直走,就能走出去了,在在往北,就是鬼哭嶺了。”更夫說。
再度踏入浩氣門,葉喬的步履很沉重,一步步踏上清奚峰,等站到了清靜苑門前,院内玉蘭依舊。
她後知後覺想起,今夜各峰長老弟子應該都在浩然峰,這是每個節日浩氣門的傳統。
頭頂玉蘭探出高牆,朵朵随風搖曳,花枝輕輕拂過額頭,像是一個淺淺的輕吻,又像是輕柔的指尖,她望着這花發了一會兒呆,轉身離開。
踏上浩然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屏息凝神,心虛随着峰上傳來的聲音而上升,她默默地低着頭,先是輕輕嗅了一下自己身上有沒有血氣,又掏出銅鏡理了理頭發,大廳的門半掩着,裡面熱鬧的人聲随着飯菜香氣和酒香一齊湧了出來,腳步聲靠近,葉喬下意識躲到了窗戶後。
她不敢,不敢見他們,不敢告訴他們翹翹已死,不敢告訴他們百裡家已滅,不敢解釋自己額間的心魔印……在這種熱鬧的時候。
出來的弟子吐完又被其他弟子扶了回去,葉喬輕輕松了口氣,可下一秒顔雪寒的聲音從薄薄的窗戶另一邊傳來,她道:“天機,這次你輸了,來來來,給我們彈一曲如何?”
葉喬立馬捂住了口鼻,因為沈懷慈清朗冷淡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此刻他們倆,竟然隻隔了一扇窗戶。
師尊神識靈敏,縱然此刻人群雜亂,若她稍有不慎,一定會被發現。
葉喬死死屏住呼吸,好在桌椅輕響,沈懷慈很快離開了,片刻之後悠悠的琴音在她身後響起,今夜月色皎潔如銀盤,輕靈的琴音響起之後,裡面喧嘩的人聲随之息止,所有人都在安靜地共聽此曲。
這首曲子其實并不悲涼,反而帶着淡淡的喜悅和期待,情愫在曲音中流淌,她不知道裡面的人會是什麼表情,喜悅、沉醉、雀躍......總之,不會是哭泣。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淚安靜地流下,沒發出一點聲音。
這樣就很好,不要破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不要因為她,毀掉其他人應有的平靜。
落子無悔,她的路,她一個人也能走的很好。
即便前路在黑,隻要不死,她就不會停下腳步。
她輕輕轉身,朝着屋内的滿堂親友、至親至愛,屈膝彎腰——
恭敬地,磕了三個頭。
眼淚落入泥土中,轉瞬即逝。
屋内的沈懷慈心緒莫名一亂,一指錯音,所有人都捕捉到了這個不和諧的曲調,訝異擡頭看向台上的天機長老。
顔雪寒看他一直望着窗戶,好奇道:“怎麼了?”
“......沒什麼。”沈懷慈收回視線。
葉喬曲子還沒聽完就離開了,她害怕自己會哭出聲,慌忙沖出浩氣門後,她一路狂奔,嚎啕大哭,直到眼淚徹底流幹才停下腳步,到溪邊擦幹淨臉後才繼續往前走。
本想找個落腳地今夜對付一晚,沒想到一路狂奔,她又回到了之前鎮子,碰見了之前那個更夫——
他再度看見她有些驚奇,以為她還是迷路轉回了原地,忙問:“姑娘,你找到路了麼?”
瞧見這個漢子臉上關切的神情,葉喬點頭,輕聲道:
“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