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喬轉身,看見是他,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微笑,她很輕很緩地擡起手——
指向了自己的心口。
沈懷慈的臉瞬間蒼白下來。
她微笑着走了過來,每走一步,他握劍的手抖動程度便增加一分,等昭明抵上她胸口,沈懷慈已經毫無血色了,他緊緊抿着唇,鳳眼裡蘊着霧氣,明明都快握不住劍了,卻仍執着地不肯放下。
她唇邊雖然挂着笑意,但眼裡卻滿是冰冷的寒氣,視線從晃動的劍身慢慢爬上了沈懷慈那張清雅秀麗的臉。那雙向來高傲堅定的鳳眼裡此刻卻滿是掙紮與悔恨,她近乎自殘般地欣賞着這位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流露出又狼狽又脆弱的神情,内心痛苦之餘,湧起了一股強烈的快意。
“真奇怪啊沈宗師,你的手,居然在抖?這可不像你了。”她語速極慢,卻字字直戳他肺腑:“當年,是誰同邱玄說倘若我心術不正,必定會親自清理門戶的?”
“……為什麼要殺人?”沈懷慈看着她,眼底滿是失望。
“你殺一隻雞、一條狗會有理由麼?”葉喬疑惑地看着他,“人與畜生,有什麼兩樣?”
沈懷慈壓不住抽動的額角了,他咬牙道:“歪理邪說!”
“……隻不過是你們這些名門正派,不願意聽的實話罷了。”葉喬停下腳步,昭明已經抵住了她的胸口,若不撤劍,再一步,昭明就會刺入胸口。
她舉起右手,“這個,還給你們。”
指尖松開,一顆沾滿了血的佛珠落入泥土裡,沈懷慈怔然:“……十戒。”
她居然把它強行逼出來了。
葉喬笑盈盈地看着他:“沒人能控制我。”
說完,繼續向前。
啵的一聲,劍尖沒入體内。
沈懷慈鳳眼睜圓,剔透的眸子裡倒着她額間妖魅的一縷紅痕,血色在他眼底綻開,昭明劇烈顫抖。
葉喬突然大笑起來。
熟悉的痛覺……沒錯,沒錯,本該如此!
她和沈懷慈,本來就是敵人,本來就是對手,他們就該刀劍相向,不死不休!她就該是無心無情、無親無友、孑然一身!一輩子為了活下去在血海和刀叢中厮殺,為了一條賤命去爛泥堆裡打滾!
之前種種,不過是錯誤而已,錯誤的相遇,錯誤的相伴,錯誤的相救!仙魔之間怎麼可能會有溫情會有心動會有眷戀會有不舍,錯了!都錯了!
她不要這些虛無缥缈,一觸即散的幻影,她要、她要活下去……她要活下去!
失血的劇痛抹去了心痛,暢快的感覺瞬間迸發,此刻葉喬隻想放聲尖叫!
殺了就殺了,死的是無辜又怎麼樣?前世死在她手上的人還不夠多麼?!大不了一死,大不了一死!!!
劍繼續刺入,沈懷慈都能感受到鋒利的劍身輕而易舉破開皮肉,刺穿骨骼的順滑,鮮血順着劍身一滴滴滑落,葉喬唇邊溢出鮮血,卻還執着向死路踏進。就在她身體劇烈搖晃着,昭明即将貫穿她的身體時,他再也握不住滑膩的劍柄,松開了手,想要收劍回撤——
昭明滑落指尖,葉喬突然擡眸,猛地欺身近前,一掌擊上他的胸前!
十足的力道——
沈懷慈全然沒料到她趁着自己心神失守時突然發難,被這全力一掌震得氣海沸騰,直接飛了出去,他在地上翻滾好了幾圈,泥水徹底染髒了那襲白衣,黑發濕漉漉地貼在脖子上,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前世的畫面再度重現。
若不是兩人之間的修為仍有差距,這全力一擊之下,他必死無疑。
滂沱大雨之中,眼前白光一閃,金光劃過,昭明瞬間擋在了他面前,替他攔下渡我劍鋒,兩劍相擊,葉喬蒼白的面孔在雨幕之中分外猙獰可怖,雙眼赤紅,一切仿佛噩夢一般,沈懷慈看着她狂性大發,誓要緻自己于死地的架勢,眼淚終于混雜着雨水流下。
短短幾天而已......
為什麼、為什麼會成了這個樣子?
沈懷慈趴在泥水裡,痛苦地咳出一口口血,鳳眸急顫,視線掠過她與昭明對抗,裂痕加劇的渡我,掠過在她身側不自然晃動的左手,掠過時不時有鮮血溢出的唇邊......最後,對上那雙徹底失去理智的眼。
曾經說着想要陪着他的人,此刻卻提着劍來殺他。
昭明在不斷呼喚,可他陡然失去了拔劍的力氣。
兩張相似的青白臉色,兩種不同的神情,一個癫狂,一個絕望。
葉喬一邊與昭明對抗,體内的靈力即将耗盡,沒辦法繼續維持太昊令的神力,本就熄滅了大半的火焰在雨中顫動起來,倏地徹底失去光亮,重新回到葉喬體内,一邊的顔甯和楚律從重壓之間回過神,見到這師徒倆相殺的場面大驚失色,顔甯罵道:“姓葉的你在幹什麼!”
“你怎麼、你怎麼可以對師尊出手?是他救了你,是他救了你兩次啊!!!”
“那時候他用自己的命換了你的命,你怎麼可以不念及他的恩情對他下手,你難道是沒有心肝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