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的靈魂已經飄離身體,要被徹底吞噬消散時,有人破開了迷霧,在光芒中,朝他伸出了手——
“阿慈!!!”
一瞬間,天空被狂怒的火光點燃,照成永恒的白晝!
黑霧一凝,聲音不甘地咆哮着:“神族、又是神族!!!”
嘶吼聲中,天罰已至。
沈懷慈再度見到了昭明,此刻它的劍光劃破蒼穹,熾烈的猶如燃燒着的太陽在隕落,金色的光芒從天而降,随之萬頃巨雷劈落,雪白色的亮光試将天幕撕成兩半!摧枯拉朽,這整片密林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暴力地犁過一遍,黑色的霧氣想要遮蔽住金光,反而被金光一點點攪碎擊散。
那些歡喜的高歌變成了憤怒的呐喊,随後又是畏懼的求饒和哭喊聲,但這一切都被雷霆之威徹底捏碎,像是巨輪碾過螞蟻一般,将盡數化為齑粉,狂奔的人影、靜矗的樹木全都瞬間被雷火包圍,在烈火中化成黑色的影子……雷電不知道咆哮了多久,最後隻剩下火光在周圍跳動。
大概是因為魂魄不齊的原因,之後的畫面和聲音都斷斷續續,沈懷慈所能聽見的,隻有雷霆一般的怒吼:
“......你們居然敢......你們這幫雜碎......居然敢這麼對他!!!”
“我要把你們這些卑賤的畜生......挫骨揚灰......”
等到方圓百裡内都再無生靈存活,雷光才漸漸息止,烈火卷起的狂風中隻剩她的哭喊聲,她在火光中瘋狂奔跑,大聲呼喚着他的名字,試圖召回他碎裂的靈魂。風攜着火舌卷上了她的裙擺,燎起了她的發絲,夾雜着哭泣的呐喊又傳來:
“阿慈,阿慈,你在哪裡!......是我來晚了......沒關系......師父會救你的......我一定會救活你......”
“太好了,你在這裡,你在這裡!沒關系......師父在,師父會救你......我一定會救活你......”
“為什麼,為什麼隻剩下這麼一點!”她跪倒在火場裡,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幾片靈魂碎片,喃喃道:“對、對!養魂池......養魂池可以修複魂魄.......九幽的養魂池.......我帶你去酆都,求閻王借給我養魂池,百年、千年、萬年,我一定會補全你的魂魄......”
因為修行之故,風慈的靈魂碎片沒徹底消散,尚且具備一點自己的意識,可魂魄不全,五感受損,沈懷慈隻能透過他的殘魂聽見隻言片語,即便語句不完整,陵光那話語中的哭腔和自責還是讓人心碎至極、肝腸寸斷。
于風慈而言,這些卑微哭求的話語簡直比四分五裂還要讓人心痛,他自幼就沒見過陵光低頭,更别提看她哭泣了,她向來是無所不能,沒有弱點與軟肋,任何強大的妖魔在她面前都不過彈指一揮。在他心裡,她是目标,是明燈,是他一生都會堅定追尋,想要達到的彼岸。他實在沒辦法想象她滿臉血淚與塵土,跪在地上哀哀哭泣的樣子。
可她現在,卻在抱着零碎的骨血,一點點試圖拼湊出他昔日的樣貌,直到聲音都啞了,眼淚都流幹了。她死死抱着幾縷光芒微弱的魂魄,哭得像是一個做錯了事情,卻難以挽回而茫然無措的孩子。
她對着空氣不停懊悔、道歉,甚至擡頭看着天空,想要尋求那些已經被封印在天界的父母的幫助,可不論她如何哭,如何喊,這裡隻有狂風呼嘯的聲音。
天上的人不能給她側目,懷中的殘魂也沒辦法給她回答。
于她手中這星星點點的殘魂而言,之後就是無盡的黑暗。
一年、十年、百年......陵光将他的殘魂養在了自己的識海裡,企圖用自己的元神滋養他那虛弱到一點凡火就會徹底灰飛煙滅的魂魄。她隔絕了外界的所有聲音,一片黑暗中,似乎隻有他們兩個人相依為命。
在間隔了不知道多漫長的一段歲月後,他終于再度感受到了陽光的溫度,睜開了眼睛——
玉蘭花在她身後搖曳,空氣中原本氤氲着的香氣被血氣所取代,陽光照在她臉上,蒼白的像是易碎的瓷盞。稚嫩茫然的眼裡照出一張血淚斑斑,溫柔淺笑的臉,明明眼淚大顆大顆落下,她哭的那麼傷心,可同時,她卻也笑得那麼燦爛,像是三月的春光,無限明媚。她輕聲說:
“阿慈,我們回家了——”
陽光正好,他張嘴,發出了第一聲響亮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