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翹翹是誰?”燭龍突然說話了。
顔甯捂着胸口吓了一跳,“......是一隻小鹿妖,長得不漂亮,看起來也不聰明,每次見到我們就和老鼠見到貓一樣,但是——和她關系很好。”
他盯着木鏟開始發呆,“平日在外面唯唯諾諾的,在廚房裡卻活潑的緊,一隻妖,也不知怎麼這麼愛做飯......”
燭龍看着他的樣子,“看來你和她的關系也不錯,眼圈都紅了。這姑娘不在了麼?”
“才沒有!隻有她才會和這種靈力低微的小妖做朋友!”顔甯背過身狠狠擦了一把眼睛,“一切都是因為這隻小妖精!如果她不死,那個人也不會入魔不會發瘋殺人,太昊令不會現世師尊不會受傷,師弟也不會,也不會離開......這一切,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眼淚越擦越多,他恨恨道:“早知道我就不該去什麼南無城!”
話雖如此,可少年向來挺拔的背此刻卻垮了下來,他雙肩輕輕抽動着,即便極力壓制,寂靜的空氣裡還是響起了哽咽的聲音。
燭龍低下了頭,默默溜出了廚房。
自那次瀛洲海邊二選一之後,他有些心虛和愧疚,身為選擇之一的沈懷慈醒了之後既沒有多說,也沒有多問,隻在得知葉喬已經被長青神殿帶走後點了點頭,平靜道:“我知道了。”
但誰都知道,他内心遠不如表面平靜。
燭龍不想見他,最後還是溜到了葉喬的房間裡關上門,這裡面東西其實并不多,首飾盒裡也沒有什麼值錢玩意,唯一值得誇獎的點就是幹淨整潔。
他在清奚峰上下飛了許久,有些累了,索性縮進她的被子裡,被子上殘留着淡淡的陽光氣味,顯然不久前還被人曬過。
在他入内熟睡之時,有人再度推開了這扇門。
屋外月光如水銀洩地,沈懷慈入内之後就察覺到了燭龍的氣息,他站在門外對着屋内的陳設發了片刻呆,忽聞身後有腳步聲傳來。轉頭,顔雪寒笑着說:“沒在清靜苑抓到你的人,猜你會來這裡——”她提起手中拎着的兩個小酒壇,晃了晃:“喝酒麼?”
兩人回到清靜苑,在長廊下随意坐下,顔雪寒鋪開地毯,拿出兩個小酒杯道:“上次天梁那女人同我打賭,最後将這兩壺好酒輸給了我,這是她仿造亭月的秋月釀制成的,嘗嘗看,看看有沒有這千金一壺的秋月釀的神韻。”
她拍開酒封,一股淡淡的酒香飄了出來,細聞之下,如桂似蘭,剛要倒入酒杯中,誰知沈懷慈已經提起小酒壺直接喝了起來。
秋月釀是好酒,也是烈酒,若常人如他這般喝法不一會兒就醉了,但顔雪寒不擔心他醉,反而怕他不醉。
有些人喝酒是愛烈酒入喉的酣暢淋漓,有些人喝酒是求大醉一場後的人事不省。可沈懷慈這個人似乎對什麼都是淡淡的,漠不關心的,他有自己的堅守與理想卻懶得與外人說,他有他的痛苦和無措卻不願被其他人知道,這人所有一切都被藏在了冰冷嚴肅的面具之下,酒這種東西于他而言既不是喜好的事物,也不是逃避的手段。顔雪寒覺得,這東西似乎是他與其他人連接的紐帶。
他在借着酒醉之後的肆無忌憚與暢所欲言,感知一些不一樣的情感,窺視一些自己身上難以得見的面目。
因為别人會醉,他卻從來不會。
但這一次,曆酒局無數從無敗績,千杯不醉的沈宗師,居然醉了——
真是難得見他臉頰绯紅,眼神恍惚的樣子,顔雪寒有些詫異,也有些惆怅,她道:“也不知你是真醉,還是想醉。”
沈懷慈似乎沒聽見她的話,隻顧看着不遠處庭前枝影橫斜的那兩株玉蘭,突然道:“掌門,你知道麼,其實我死過不止一次——”
顔雪寒有些茫然:“什麼意思?”
“其實我是重生的——”沈懷慈靠在身後的牆上,徹底放松了身體,單腿彎曲,看起來有些随意不羁,聲音很輕:“還記得我之前和你提過的,面對以後會發生的事,是該阻止還是放任麼?”
顔雪寒點了點頭,“那時候我還同你說了個故事。”
沈懷慈擡起頭,聲音有些飄忽不定:“我的上一世,鬼王出世的地點不在蒼極海,而在鬼哭嶺,那一戰裡你們都死了,整個浩氣門,隻剩下我一個人活着——”
“上一世,葉喬也不是我的徒弟,我們倆互不相識。”他苦笑着側過臉,眼神似在回憶:“但有一點沒變,她還是入魔了,她領着魔族殺遍了整個修真界,雲浮天居、逍遙宗、聆劍閣、鶴雪觀、水鹿禅院、寸心宮......”
“那時候當我剛從寒玉棺裡蘇醒,得知你們全都已經戰死的消息,整個人真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更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這個時候,那些在幸存的仙門修士來了,他們帶來了魔族入侵人間的消息,帶來了魔族屠戮人間的暴行,帶來了葉喬這個名字……他們在我面前跪了下來——”
“那一天,全天下人都在求我——”
“求我上天都峰,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