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人愕然而立，一片靜默。

她麻木地看向地面上大片飛濺的血液，粘稠的鮮血從眼睫滴落，濃重的腥氣逼得所有人欲嘔，她卻突然覺得無比安全。

就這麼一個個殺過去吧，把天下所有人殺光，還有誰能威脅她誰能欺辱她呢？就像是嬰兒依偎在母親懷裡時才能有的安全感，滿足、惬意、舒适......她看着地上的鮮血，快樂地笑出了聲。

這幅場景實在太詭異了，她在血中狂笑，這笑聲像是厲鬼的哭嚎，一股冷氣竄了上來，衆人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有聲音在寂靜中響起，輕輕喚她：“葉喬。”

葉喬是誰？惡鬼聽見了這個極其熟悉的名字，側過臉，笑容瞬息收斂，面無表情，那雙眼重新變得黯淡無光。麻木、僵硬、呆滞，像一個五官精緻的人偶，臉上的血像是尚未幹透的紅漆，鬼氣森森，毫無人氣。

她就這麼看着他，眼珠一動不動。

燭龍：“......她現在不對勁，别靠近......”

沈懷慈沒聽他的，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近那個鮮血淋漓的身影，沒有其他人所有的畏懼與害怕，隻是伸出手：“我們回去吧。”

“回去？”她有些疑惑地看着那隻伸向她的手，白皙、修長、幹淨，沒有太多傷口，與自己的手天差地别，她笑了，“這裡就是魔界啊，我就是魔啊，不呆在這裡，我該去哪裡？”

“哪裡都好，我們找個地方，就隻有我們兩個人——”他眼神裡有着一種能夠水滴石穿的力量，仿佛擁有着絕對的耐心與毅力，他平靜地說：“我會陪着你，你不會孤單的。”

“原來是要我躲起來，我才不要躲！”葉喬厭惡他那種擔憂的情緒，這種情緒隻會讓她覺得自己可憐、弱小、值得同情，她冷笑：“要躲的應該是你們啊，是你，你，還有你！”她擡起手一一數過在場的所有人，神色凄厲，宛若閻羅點名，陰陰冷笑起來：“因為——”

“你們都要死了！！”

魔氣化作無形的利刃，紅蓮業火在殿中轟然綻放，整座宮殿被燒着了，屋頂直接被沖天的狂風掀翻，大梁在火中畢剝作響，一些沒來得及逃走的魔族士兵與侍女直接被火點燃，在烈火中痛苦呻吟，葉喬在狂風與熱浪交織的風暴中放肆大笑，額間的魔印被瘋狂點燃，紅得簡直要滴出血來：“去死，都去死！哈哈哈哈哈哈——”

“師妹的修為怎麼短期就暴漲如此之多？”楚律結印抵禦着熊熊業火，狂風挾着火浪鋪天蓋地，即便用了十成的力道，他的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被風浪推着向漩渦中心而去。

“是血燃之術。她在以自己的壽元為代價快速突破！”金色的結界護住了剩餘的人，沈懷慈咬牙召出昭明，挺劍刺向漩渦的中心。

葉喬抓住昭明，鋒利的霜刃瞬息就切開了她的肌膚，伏王之血滴落在烈火中，一股奇異的香氣彌漫着，幾乎所有魔族都開始口幹舌燥，她神色猙獰地朝沈懷慈怒吼着：“阻我者，死！！！”

紅蓮槍格擋開昭明劍，兩人再度交上了手，劍氣劈開火牆，斬斷風刃，沈懷慈怒吼了回去：“不要讓心魔占據你的神智，葉喬，清醒一點！”

“笑話！我有什麼不清醒的！不清醒的是之前的我，他們欺我辱我輕我賤我難道還要我以德報怨不成？誰打我一巴掌，我就要碾碎誰的骨血！我要讓着天下人知道輕慢我的下場，我要讓所有人害怕我畏懼我臣服我！誰都不能再将我當作雜草一樣輕賤！”

槍身如毒蛇出洞，猛地一刺，這一槍不論是力度速度與準頭已經達到了巅峰，即便沈懷慈此刻已是人族修士中的第一人也差點沒能避開，昭明劍氣擦着槍尖而過，他手臂如被火燒着了一般的疼，冷汗涔涔。

高手過招，勝負隻在瞬息，足尖點地，扭腰橫掃，以她為中心，業火紅蓮在空氣中劃出了一個無形的半圓，圓内的一切包括空氣都被業火點燃頃刻間化作灰飛，這道死亡之環即将覆蓋沈懷慈的立足之處，電光火石間，業火就要撞上金色的雷霆，這兩股力量撞擊後引發的爆炸與餘波，将在呼吸之間将其他人的心脈粉碎——

“呼！”槍身被迫停住了，業火紅蓮槍當啷落地，葉喬捂着頭跪倒在地，怒吼：“——淵仲！！！”

在浪勢極大，鋪天蓋地的識海中，淵仲一隻手按住了葉喬的天靈蓋，他無視了她憤恨仇視的目光，語氣是難得的平靜：“你那小白花師父說的沒錯，你現在已經失去理智了，冷靜一點，再不控制，你就會徹底癫狂，六親不認，變成一個嗜血好殺的怪物。”

“不就是成魔麼？你也是魔，為什麼要阻止我！！”葉喬動彈不得，憤怒地嘶吼着。

“蠢貨，别拿我與那種隻知道殺人的怪物相比！”淵仲不屑地說：“看看你現在這個瘋瘋癫癫的樣子，失去理智後，即便成了魔，你也隻會成為其他人手中的提線木偶！”

“什麼都講理智、判斷、衡量......淵仲，神尊的位置還真該你來當！”她譏諷大笑。

“你這個隻有一根筋的廢物，朝華那女人怎麼生出你這麼個廢物？還是你爹那不争氣的腦子也傳給了你幾分？就說了挑男人生孩子也不能隻看臉——”淵仲歎了口氣：“同樣是殺人，神族講該不該殺，魔族講想不想殺，而你現在是什麼？”

他的手掌如同鐵箍一般強硬地扭着葉喬的頭，将她拖到識海邊，清澈的水面将她内心的恐懼照得清清楚楚：“你在被這些聲音，逼得不得不殺！”

他們倆靠近的那刻，水面陡生波瀾，變幻莫測，她渾渾噩噩地看向水面倒映出的面容，凄慘、卑微、讨好、麻木、驚恐、絕望......淵仲的話還在繼續：“她們是你的過去，但卻不是你的未來，不要為了那些已經無法挽回的事情——”他頓了頓，透過那雙漆黑的眼珠看見了沈懷慈不顧一切撲過來的樣子，看見了燭龍驚慌的表情，看見楚律擔憂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