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樹抱院,甯靜祥和。
日光直白地落在眼前,照得人有些睜不開眼。辛昇就披着這樣的日光走在前面,衣角的金線都在閃耀。聞霄和祝煜默默跟在他身後,就算不看他寬大的背影,那閃爍的光芒也會往眼睛裡竄。
聞霄的腳步像是朝前磨蹭的螞蟻,同祝煜噓聲道:“别亂說,辛大人怎麼會滅我的口?”
祝煜戲谑道:“你都發現人家的秘密通道了,他當然要除之而後快喽。”
“那肯定是……是……”聞霄也解釋不清,胡言亂語起來,“那地方蹊跷,肯定是鑄銅司修築時候留下的。你鑽進來的門也不是正經的門,說不定你是第一個亂跑過去的。”
“你們聊什麼呢?”
辛昇推開房門,溫和地笑着問。
他看上去十分彪悍,沒有表情像是憤怒,笑起來反而滑稽。一邊引着聞霄落座,一邊去找茶水。
聞霄隻得說:“我們在說,頭一次來你家裡,特别新鮮。”
辛昇打趣道:“我在大風宮裡的住處你也不來呀。”
“這不是還沒徹底熟悉嘛,等我熟悉了再去找您做客。”
“那你喊上宋袖,現在想見他一面,比登天還難。”
祝煜翹着腿,跟個地痞流氓似的,“找他幹嘛啊,他誰都不愛搭理。”
辛昇邊泡茶邊笑道:“他是我小舅子啊。”
“哦對,是有這麼回事。”
顯然辛昇對自己這個家是不熟悉的,從找茶具到煮水,幾乎要将屋子都翻過來,他也不是什麼細緻人,泡茶的動作頗為唬人。
許是他自己也覺得難為情,對祝煜和聞霄說道:“我平日和阿衿都忙,這不常回來,這不是趁着君侯遠行,特意搬回來了嘛。”
祝煜脫口而出,“你們沒生個孩子嗎?”
“啥?”
辛昇手晃了下,被祝煜的話驚到了。
聞霄頓時覺得難堪,說出這話的雖是祝煜,她卻覺得自己臉頰滾燙。
說起來,祝煜的八卦和蘭和豫如出一轍。
他在整個大堰,與蘭和豫也似乎是最親近的。兩個人不需要聊些什麼,單是見面互相拌嘴就能看出他們交情不淺。
蘭蘭和她講過,他們熟悉起來,就是因為祝煜常來大堰辦事,一來二去就聊熟了。如果要說這兩個人到底為什麼投緣,那一定是聊八卦。
作為祈華堂的禦事,蘭和豫包攬整個七國的八卦,唯獨缺了京畿的,恰好祝煜是個街溜子,除了大王和他們祝家自己那些腌臜事,沒有他不知道的奇聞趣事。
如果不是這一茬,聞霄差點忘了,祝煜還是個唠叨話多的。
辛昇愣了片刻,神色恢複如常,“現下事情多,我和阿衿還沒考慮這些。”
“三十多了,該考慮了。老婆孩子熱炕頭多舒服呐。”
“真的嗎?”
辛昇忽地擡眼,竟然有些期許。
聞霄思索片刻,也道:“這倒是。辛大人你隻會更忙不會更清閑。人祭結束後,就是很漫長的一段清閑日子了,屆時你去東君像下祈福,祈求生個小棉襖,多吉利呀。”
辛昇分别遞給祝煜和聞霄一杯燙手的熱茶,燙得聞霄都有些不敢接。
辛昇本人心思卻已經都飄到生孩子的事情上了,喃喃自語道:“說的也是,現在生了一個,等緻學入仕,我也得四五十歲了。”
聞霄笑道:“名字也好取,就叫辛玫,用作女孩名字多好聽。”
“這倒是個好名字。”
祝煜玩着縛額紅繩,“兄弟,這也不是你想現在生就能生出來的呀。”
“祝大人多操心了,我們是比較相敬如賓。”
隔着塊軟簾子,飄出分外嬌俏的一聲,像是黃鹂婉轉,聞霄立即朝那邊望去。
她竟不知道宋衿私下裡喜歡這麼打扮。
尋常見到宋衿,她總是古闆嚴謹,現在她卻披着個輕薄紫衫,甚至能隔着紗質衣裙看到她雪白的肌膚;不施粉黛,不帶钗環,連眼睛都是慵懶低垂着,一舉一動婀娜好看。
她的話意有所指,惹得辛昇滿臉通紅,有些坐立難安。為妻子介紹清楚聞霄來意,他便端坐一旁,不敢再亂動。
就算是在君侯面前,辛昇都未曾這般狼狽過。可見這辛氏大宅裡,真正的話事人是宋衿。
宋衿走起路來沒聲音,鬼魅似的飄到聞霄身後,一雙纖長的手按在聞霄的肩頭,“弄規格冊子這點事,你也得讓小霄自己去抄。還跟君侯說你把她當妹妹呢,哪有這麼苛待妹妹的?”
聞霄和祝煜古怪對視了一眼。
宋衿親昵得過分古怪了。
辛昇聞言忙道:“那我去給她抄了罷,家裡可有吃食?留他們吃個飯再走。”
宋衿的目光掃過祝煜的臉,“沒有吃食,你順便去買些回來吧。”
她這麼一說,辛昇便老老實實起身出了門。
祝煜有些驚訝,暗中扯過聞霄的手,在她手心寫着什麼。
這厮手指冰涼,劃在聞霄掌心麻麻癢癢的,她立即呵道:“你幹嘛啊!”
“啧。”祝煜嗔怪瞪了她一眼,繼續寫着。
聞霄靜下心來,才覺出祝煜寫得話:宋衿古怪,危險速離。
此時祝煜瘋狂向聞霄發射眼神刀,恨不得立即将聞霄拉出辛府。
偏偏聞霄此行的目的就是宋衿,一把扯回自己的手,安之若素道:“你少拉拉扯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