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就能上去。”
聞霄也顧不上不好意思,晃晃悠悠騎到祝煜肩上,祝煜便輕而易舉将她擡到了門前。
她拉開門的那一刻,明黃色的光撲面而來,聞霄顧不上辨認是哪,先撐着地匍匐過去。
“我上來了!”
她剛想拉祝煜一把,石闆自己便合上了。
祝煜想卡住門,差點被夾斷手,隻得作罷。
他焦急地拍着門,“聞霄!聞霄!你還好嗎?”
聞霄背靠着石闆,推了幾次毫無動靜,隻得道:“我推不開了。”
“你别怕,你先看看你在哪裡?”
周圍是一排排書櫃,書籍密密麻麻擺滿了每一個隔間,每隔幾個櫃子就有一張雕花書案,如夢如幻的绯紅紗帳懸在頂上。
輕輕一吸鼻,就能聞到墨漬的氣味。
聞霄感覺自己的心咚咚直跳,跳得呼吸都有些困難,“我感覺,我在大風宮。”
“大風宮?”
“大風宮的書閣。”
“好,你先轉一圈,我馬上去尋你。千萬不要亂走,如果遇到葉琳,也不要與她起沖突!”
祝煜叮囑些什麼,隻怕說多耽誤時間,最後隻簡短說了句,“千萬注意安全。”
“你也是。”
牆壁後沒有了聲音,聞霄後腦緊緊貼着牆,雙腿微微發軟。她勉強蹭着牆站起身,穿梭在書櫃之間。
大風宮的書閣她常來,來了千百次。
君侯愛才,也愛書,這裡的藏書幾乎是網羅了大堰所有,連市面上新出的話本子也能被收錄。
書閣被根據類型分了不同的區,因此有的區已經被人翻爛,有的卻如同荒野無人區。
聞霄思索片刻,鬼使神差地來到了建築區,手指劃過一本本書,最後摸出了本整潔的大風宮建築圖。
大風宮的改建者是聞缜,聽說渎神大案後所有關于他的文字都被抹去,為此祈華堂幾乎忙斷了頭。
但聞霄始終記得,是父親一手畫了大風宮。
選址在高崖之下,背靠高山流水,志在淩霄雲頂,謙卑又高傲。
大風宮又是龐大的建築群,在原有的基礎上擴建而成,建明殿、議事堂都算是新建築,書閣卻是老房子了,貼在崖邊,一開窗就能看到瀑布飛流。
除了不利于書籍,看書時坐在特為學士修建的靜室中,環境優美,氣味清新,見高之色,聞流水之音,是個精心研學的好地方。
聞霄望着書頁上大風宮的俯瞰圖,心中百味雜陳。她幾乎能看到聞缜是如何一筆筆勾勒出這一頁的圖紙,眼裡盡是對未來的神往。
隻是看了一會,聞霄忽然覺出不對勁。
這大風宮的形狀像極了一隻鳥,一隻展翅騰飛的玄鳥。
她剛想細究下去,忽地聽到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聞霄立即屏氣凝神,蹲下身去,悄悄伸頭偷窺。
她先看到的是葉琳的灰麻裙擺,奇怪的是她爬了那麼遠,竟然沒沾上一點髒污。
她飛快糾結了下,還是趁葉琳沒走遠,蹑手蹑腳跟蹤了過去。二人一前一後,在書櫃之間穿梭,書脊一片片略過眼幾乎要将人迷暈。
那灰麻裙擺停在一間靜室門前,輕輕敲了敲門,踏腳進去。
門重新關緊實,聞霄才捂着胸口長舒一口氣,從書櫃間爬出來。
她一把撩開礙事的長發,貼着牆悄悄站起。
裡面的人與她一牆之隔,說話聲清晰可聞。
“事辦的怎麼樣?”
“已經辦妥了。”
聞霄深深閉上眼,心裡将所有惡毒的咒罵都念了一輪。
又是這樣!
跟着奇怪的人,鑽進奇怪的地道,偷聽君侯和不同的人密謀,孤立無援。
這老東西騙了整個玉津,人早就回來了。
又是這樣!
他媽的。
但經過了生活的反複捶打,聞霄可能有些麻木了,心态也變得十分有彈性。事已至此,罵再多也沒什麼意義,她側身用手指在窗戶紙上紮了個小眼。
想到藏在建明殿的暗箭,父親挖得逃生通道,聞霄咬牙切齒,心裡輕歎一聲:你不仁,我也不義,你最好不要被我抓到把柄。
透過小洞,君侯吸了吸鼻子,端坐坐着,聲音沒有一絲感情,“待到事情處理完,你回羌國務必照看好那孩子,你要讓他在你身邊長大。他不需要有才能,也不必有學識,他得是個乖順的孩子。”
“我明白。”
“這卷宗是你在聞府拿的?”
“是。”
“弄清楚是怎麼丢的了嗎?”
葉琳捋了捋鬓角的頭發,“興許是聞霧給偷出去的,也可能聞霄在祈明堂看到了不該看的。”
聞霄又無聲地罵了一句。
這厮竟在背後陷害她。
君侯靜靜地道:“那你有确切結論了嗎?”
葉琳謙恭地俯身,“還沒有。”
為何羌國攝政夫人對君侯如此言聽計從。
聞霄捏了捏下巴,一時想不出葉琳和君侯到底有什麼關系。答案似乎就在眼前,總是差一環。
她是年幼入了羌王宮的姬妾。
她對君侯言聽計從。
君侯的女兒名叫鐘雲,亦是入了羌王宮。
難道他們都是安插在羌王宮的細作?
不對。
聞霄搖了搖頭,覺得并非如此。
窗外水聲陣陣,暑期都被消去許多,微風送來了幾聲蟬鳴。
聞霄忽然打了個冷戰。
那名字出現如昙花一現,她總是以為這是人家的私事,不好去窺探的。偏偏謎題的重點,不是什麼驚天陰謀,就是那點點兒女私事。
君侯那早逝的妻子,名叫葉蟬。
葉琳就是那個倒黴的君侯女兒!
聞霄剛相想清楚這一切,一擡眼,那小洞不知何時冒出來一雙笑眯眯的眼。她登時吓得踉跄兩步。
靜室的門一瞬間被推開,君侯坐在裡面,面色陰沉如同閻王修羅。而葉琳就是那座下的惡鬼。
惡鬼笑道:“聞大人,您怎得跑這裡了?哎呀,不小心被你——聽——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