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煜組織着語言。
“哦?陛下快請講!”
“這政策,當真是良方良藥。而如此大幅度的惠民利民,也要百姓肯配合才行。”
“雖然中州百姓,一直生活在較為嚴格的管理下,團結之心自是非南夏可比。可人都是自私的,那些按律多繳的反而沒事兒,畢竟他們身家擺在那兒,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但那些原本就不富裕的,不會想盡辦瞞報少報,以期再少繳一部分嗎?如此下去,欺瞞成風、詐貧橫行,是要壞事的。”
吳煜說完,巫馬并未立即回話,而是皺着眉頭,努力思考着。
半晌才道:“陛下當真慧眼獨具,連老臣都沒想到這一層……”
“您說的情況的确會出現,并且如果不提早上心防範,隻怕會毀了中州曆經幾代,對百姓形成的管理之法。”
巫馬跟着吳煜的思路,繼續推想。
隻不過,他們都在刻意回避着一件事——
那陳瑜亭是何等樣人物?
如此危及根本的弊端,自己想得到,他難道就想不到嗎?
或許,他們不是怕把這個想法說出來,而是存着一絲僥幸。
希望中州朝廷,真的無人察覺這個漏洞。
從而讓這份難尋的良策,在收益上大打折扣,為南夏再争取一些時間和時機……
“……是以,我們必然先要行薄賦稅之策,讓民衆從世家大族、豪紳巨賈中脫離出來,再返回頭進行第一步的人口統計!”
“那時候,百姓們投靠朝廷的意願是最強烈的,不消我們做什麼動員,基層官吏隻消挨家挨戶,按照制定的戶等劃分政策,進行核實登記即可。”
中州這邊,韓凜的書房内,照樣燈火通明。
陳瑜亭立在當中,韓凜端坐殿上,下面的椅子上則坐着穆王、齊王、徐銘石和黃磬等人。
他們每個人,皆神情專注地看向中間那人,心中的稱贊敬佩幾欲脫口而出。
終于捱到了陳瑜亭總結收束,齊王第一個站起來,擊節贊歎:
“陳大人當真好謀劃!”
“滴水不漏啊,滴水不漏!”徐銘石也捋着胡子,由衷地點點頭。
黃磬更是激動,若不是此刻當着天子,他必然要上前拉陳瑜亭的手了。
“陳大人這兩策,可是解了我這兒的急!這不是變着法兒的生銀子,這分明是要地裡長銀子啊!”
他一邊說,一邊回味着陳瑜亭的話。
穆王聽得如此,竟覺十分貼切,跟着笑道:
“别人說話是一針見血,黃大人是一陣見錢啊,哈哈哈!”
書案前的韓凜也被逗樂了。
不過,不是因為他們的言語幽默,而是這種君臣一心。
擰成一股繩為同一個目标而努力的勁頭,讓他心下幹勁十足。
曾幾何時,這種三人五人湊在一起,商量國策大計的場面。
在韓凜夢中,不知出現過多少次。
可每一次醒來,他都記不起夢中人的面目,徒餘惆怅凄涼,伴着還未明的天空。
然而,從現在這一刻起,他知道自己的夢想實現了,并且會一直繼續下去。
等大家樂得差不多了,茶也用得差不多了,韓凜才開口道:
“徐愛卿,高昌的調任書可拟好了嗎?”
徐銘石趕緊起身,從懷中掏出奏折樣的文書,道:
“回禀陛下,早拟好了。原本想等陳大人說完再呈上的,一高興竟忘了,還請陛下恕罪。”
韓凜笑笑,并不責怪,自孫著手裡接過文書看了看,點頭道:
“甚好,措辭嚴謹沒什麼纰漏,安排的位置也合适。”
“謝陛下。”徐銘石拱手謝恩。
“這都是小事,”韓凜擺擺手,接着說:
“不日陳大人就要動身,去參加南夏皇帝的大婚典禮。徐愛卿和黃愛卿,你們務必跟進好統計人口、劃分戶等的事宜,有任何問題都要協同商議,盡早上報。”
徐銘石和黃磬二人,異口同聲道:“請陛下放心,臣等必當不負重托!”
韓凜擡擡手,命他們快快起身。
“朕雖薄賦于民,卻也不是冤大頭。此舉務必落到最實處,讓該收益的人收益,讓中州收益。”
“是!”二人又齊齊應答。
“穆皇叔、齊皇叔,此次有您二位的幫襯,朕的新政推行才能如此順利,侄兒在此謝過了!”
韓凜說着,從書案後轉出,執手躬身行禮。
穆王、齊王對視一眼,想是全無準備,慌忙起身答禮道:
“陛下快休如此,臣等不敢承陛下重謝。”
韓凜卻執意不肯,隻說:“此禮是兩位皇叔應當的,侄兒是為中州再謝皇叔!”
說完,還是規規矩矩地行了禮。
好在穆王、齊王都為人豪爽大氣,禮受了便受了,并不在多言。
看着窗外天色已經很晚了,幸好明天是休沐的日子。
韓凜回頭對衆人道:“今夜,是朕耽誤諸位賞月了,夜色已深,快回府歇息吧。”
衆人告退出來,獨留下陳瑜亭落在最後,遲遲沒有挪步。
“陳愛卿可是有事相托?”
韓凜看出了他的猶豫,大約猜到了,此舉所謂何來。
“這……”陳瑜亭轉回身,依然沒有考慮好,要不要開口。
還是韓凜先一步解了他的為難,說:
“陳大人此去南夏路途遙遠,歸期未定,朕自會派人關照府裡,必不讓您有後顧之憂。”
陳瑜亭聽得韓凜如此說,雙眼立馬湧現出灼灼的感激之情,撲通一聲跪拜道:“臣謝陛下體恤!”
他這個人,一生沒有什麼牽挂,唯獨家中女兒,是自己心頭最大的惦念。
平日就愛護得如珠如寶,現下自己要出使南夏。
把女兒獨自留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怎麼想都是不放心。
不想韓凜如此體恤陳瑜亭的為父之心,不待說什麼就給他吃了顆定心丸。
教陳瑜亭又是感恩又是感歎。
如此明君,才配得上他多年的蟄伏與期待!
得到保證後,陳瑜亭總算放下心來,便退出書房,打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