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際交往就是這樣,一次兩次因為某些微小的聯系拉扯到一起,然後因為微小的聯系日漸變得相熟,最後又成為生命中不可或缺、濃墨重彩的一部分。
所以遊弋在看着這堆東西的時候,煩躁感瞬間要淹沒他。
就像隔着一條街的破舊院子,無病呻吟的年紀他願意日日坐在紅磚上等待,而在今時今日,他甚至希望自己真的是個極度涼薄冷情的人。
三小時後,遊弋撥通微信語音,快要自動挂斷的時候那邊才接,還沒開口手機裡先傳出笑聲,低低沉沉震動着耳膜。
“遊老師,不管你要說什麼,我能先說一下這幾十秒的心路曆程麼?”
不用猜也知道今見山要說什麼,遊弋點上一根煙,用沉默當作默許。
“我沒立刻接是懷疑你打錯了,回過神的時候又覺得打錯比打對更不可思議。按下接聽鍵前我摸了摸杯子,挺燙手,證明我确實該覺得榮幸,原來遊老師無師自通。”
遊弋望着遠處很輕地笑了笑:“說完了?”
“要不我再猜一猜這通電話的來意?”
“你說。”
“我們約的時間是明天,那麼首先排除滿城村的事兒。其次,遊老師有個動不動道謝的毛病,所以能專程開個機打個電話,是不是要為那袋糕點帶聲謝。”
沒打算繼續讓他浪費時間,遊弋直接問:“現在去你叔家方便麼?”
手機裡詭異地沉默了,在遊弋覺得可能唐突失禮的時候,那邊說:“收拾收拾,我過去接你。”
“不用,到後門平台。”
“......已經在了?”
為了方便,遊弋将車停在今見山一上來就能看到的地方,等待的功夫他下了車。
山緣處圍了一圈護欄,那輛能在末日行走的自行車還是上次見到的模樣。密碼鋼纜鎖環繞在車後輪胎和護欄上,兩側的木箱裡堆積了很多雪。
陰沉沉的天氣預示着又要下雪,遊弋不禁想,如果堆滿雪再等化雪,木箱子會不會因為水和空氣變質發黴。
盯着看了許久,他索性扯開拉鍊蹲下身子細細觀察。
長時間的幹和濕交替并沒有讓箱子受到損害。于是他又跪在地上壓低身子,朝木箱底下的小滾輪查看。
臉都快要貼上地面才看清滾輪的形狀,就在遊弋要進一步觀察時,整個車忽然離開地面,底下的一切瞬間一覽無餘。
确實是尼龍萬向輪。
“東西丢了?”今見山單手擡着車,一臉戲谑地看着跪趴在地上的人。
兩人一上一下對視幾秒,遊弋收起腿從跪趴變成蹲,撐着地湊近到箱子底部。
掃了一圈,他問:“輪子你裝的?”
“嗯。”
“設計呢?”
今見山看向遠處霧蒙的山峰,又看地上認真的人:“職業病?”
“隻是好奇。”
“算是從别人那裡借鑒改良吧。”
遊弋從地上起來,今見山放下自行車,掃過他的膝蓋:“會騎麼,要不騎兩圈?”
“下次。”
兩人走近車,今見山自覺地上了駕駛座:“一袋點心真不至于上門道謝,給二位叔打電話的時候唠叨了半天,替你挨了不少罵。”
“代為轉達不合适。”遊弋抽出紙巾擦拭手上的污漬。
今見山仰靠着頭枕看他:“合着隻聽到了第一句,替你挨罵是一點兒沒聽到?”
“抱歉,以為是家常便飯。”
“反正罵挨多了也不差......”
長長的嘀聲打斷今見山要說的話,他往儀表盤看了眼,發現油箱不知道在提示多少次後終于告急。
“遊老師,提示你是壓根沒看到還是沒聽到?”
話音剛落,他這塊地方忽然變得擁擠,淡淡的洗發水香不打招呼直往鼻腔裡鑽,緊接着拇指便碰上了一絲涼意。
今見山眼皮跟着抖動了一下,目光雖然看着遊弋的動作,但注意力全在湊近的氣息上。
遊弋按着方向盤右側的按鈕,幾下之後儀表盤上顯示出剩餘還能走的公裡數。
眉心為分界點,右手為中心點,酥酥麻麻瞬間蔓延半個身體,讓今見山在慌亂悸動間一動也不敢動。
“去加油站足夠。”遊弋收了手坐回去。
今見山垂下眼簾,握上變速器挂檔,踩下油門。
到走出經停看見下面隐隐綽綽的白鴿湖時,今見山猛地驚醒,一時想不起來剛才有沒有應聲作答。
往高速路匝道走的方向有加油站,兩人半月前都去過。
今見山上了大路往旁邊掃了眼,看到人睜着眼才問:“怎麼想的買這車?”
片刻後,遊弋看着窗外輕聲回:“我母親的車。”
“看來阿姨是個挺有個性的人。”今見山問,“你那會兒多大?男孩子看到得瘋吧。”
遊弋半瞌着眼笑了笑:“五年級,半夜偷開過幾次。”
“開?”
今見山皺着眉看他:“沒出過事吧?”
遊弋搖頭:“不知道要開手刹。”
今見山愣了愣,腦海裡忽然呈現出一副畫面。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一個卷發小少爺等家裡人都熟睡之後,悄悄摸摸拿了玄關上的車鑰匙走到車庫。摁響鑰匙後爬上一個龐然大物,照着大人的模樣系好安全帶。
一切就緒,插上車鑰匙發動,卻怎麼也沒辦法讓大物聽自己的話動起來。來回搗鼓幾次後隻好擦去一腦門汗,灰溜溜的回卧室等下一個夜晚再戰。
場景怎麼都不像是身邊人能幹出來的,今見山想象着笑起來:“那還真是慶幸你不知道了,後來呢,被抓到過麼?”
“嗯。”
“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