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東境向來是中央為政之地,自然不比其他地方來得引人注目。”廳堂盡頭傳來白成煥低沉的聲音。白成煥清了清嗓子,又随即道:“東境乃中央之地,崇尚文治,自有一股書香之氣。西境乃習武之地,推崇武功,自有一番尚武之風。南境乃富庶之國,商道亨通,自然引人矚目、熱鬧非凡。至于北境,興百工、重科技,自與别處不同。”
“我雲端國還真是‘處處通達,百興而無一廢’啊!”此刻的白成煥正值心情激蕩之時。他立刻站起身來,舉起酒樽面對席上諸公。席上諸公見此,大都舉杯附和,一概歡慶。這時的廳堂中立即呈現出一派博大宏偉的氣氛。
白成煥道:“諸君啊……如今我雲端河山盛景,想要借此永得延續。既要永得延續,便要守好舊禮。我端國中的每個人都需要待在自己應該待在的地方,莫要蔑視尊長、挑釁等級、無視秩序。倘若無視舊禮,則盛世将化作土灰,盛世将不再矣!”
“君便是君,父便是父,臣便是臣。諸君需秉持文治,以仁義為本,莫要越界。今日白某在此,是要告知諸君,白某将不再做宰相了。日後的宰相,将會是白某的弟弟白成烨。而日後的白某,将會是當今的太師。”
躲在堂外偷聽的永羲聽堂内的父親講了一概客套話,直到最終關頭,才終于說出了自己行此舉的目的。永羲不禁覺得他父親是個麻煩鬼。這個名為父親的麻煩鬼躲在廳堂内,躲得叫他看不見也摸不着,緊接着便開始吼一些無邊無際的鬼話。
那次宴會裡的許多環節永羲都不記得了,隻記得白成煥中途命人拉上來了一隻銅鳥,不知是朱雀還是鳳凰。如今雖是白日裡,舉辦宴會的廳堂中卻黑暗的發狠——那種黑暗是一種朦胧的黑暗。如今廳堂中的情況就像立辰之時的雲和殿一樣,隻有薄薄一縷光照進了屋子裡,就像是細密的蠶絲一般。
光把屋子照的朦胧,叫人看不清哪裡是光明處、哪裡是黑暗處——仿佛世界上從來不存在絕對的光明與黑暗一樣。
銅鳥就伫立在這束光裡頭。不過銅鳥的表面是斑駁的,因此光照過黃銅的表面,留下了許多參差不齊的陰影。白成煥與廳堂中的其他賓客,就這樣狠狠的盯着銅鳥表面看。他們似乎都想要看清,這銅鳥究竟是朱雀還是鳳凰。
堂中的許多賓客都愣在座位上。他們如今仿佛不像個人樣,他們的身體就像是幾根木棍支撐着一個球狀的腦袋。那些賓客礙于白成煥的勢力,感到緊張,害怕在堂前得罪他。而作為位高權重者的白成煥本人,如今周身也汗涔涔的。
銅鳥究竟是朱雀?還是鳳凰?
“白大人。這鳥……這鳥應當是鳳凰罷。至于它究竟是雄鳳,還是雌凰,下官也未曾知曉。還請大人恕罪。”白成煥朝下面的席位定睛一瞧,發現他的某同黨正朝他說着話。那人應當是頂着巨大的心理壓力、懷着巨大的勇氣,在他面前把話說出口的。
“啊。啊。是鳳凰。”白成煥遲鈍地回答道。
幽深的廳堂裡一時間靜默無聲。
良久過後,一個孩子終于說話了。
“這鳥究竟是朱雀,還是鳳凰,重要嗎?朱雀和鳳凰本來就長得很相似,所以該如何分辨它們呢?”孩子道,“或許這鳥究竟是朱雀,還是鳳凰,根本就不重要吧。再或許,這個問題根本就沒有正确答案。”
成煥見這孩子說了這樣一番話,隻皺起眉頭來,生氣的趕他走。他覺得這孩子不僅礙了他的面子,還妨了他成大事。躲在堂外的成煥的兒子——永羲,隻遠遠的看見,那孩子披了一件紅色的衣裳,剩下的就什麼也沒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