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永羲奉公上淩雲城大營，去問候那些參戰的将軍。北國的天氣實在是寒冷。自從永羲到了淩雲城後、這一帶步入深秋，天氣愈發的寒涼了。于是他索性穿了一件帶有毛領子的黑色氅蓬，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才終于肯走出門去。

用棉花布支起的帳篷内，衆将領左右排列着，各自坐在席上。忽然帳篷的門被一位穿着嚴實的小厮掀開。小厮微微掀開門後、先是遲疑片刻，随後等那戴銀冠、着黑氅，身材高大結實的男子走進來後，他才終于把門關上。

由于長期戍邊的緣故，所有将領大抵都沒見過方才進來的那男子。幸好為首的女将是個機靈人，瞧準了那男子高冠華服、氣宇不凡，定然官職比在座的所有将領都高。她索性率先單膝跪地，惹得滿座将領紛紛效仿、也都朝那男子單膝跪拜了起來。

“今日我們羲王殿下來巡淩雲大營，口上說是巡視，實際為的也是安撫諸位将軍。諸位将軍想必戍邊已久，為我端國出生入死、常常命懸一線，難能瞧見父母妻兒。若非諸位将軍在此，想必淩雲城定然已經落入北地人手裡……”

“聽說這裡為首的是绫将軍，绫将軍可在？”不用男子開口，那小厮便道。

“啟禀殿下，我在。我在。”率先跪下來的那女将突然道。

不同于那女将将頭發全部束起、僅僅圍着一條紫抹額，滿身披着厚厚的銀色盔甲，看起來雌雄不辨的樣子——她的聲音清澈而細膩，語調裡夾雜着些許愁怨、悲傷，活脫脫便是一副姑娘家的聲音。她的膚色白皙，臉龐瘦削無比，瘦得竟能夠看出顴骨的痕迹。

僅憑她一副顯得脆弱的容貌，若不是她的皮膚仿佛看起來沙沙的，人又是一把憔悴慣了的樣子，很難想象出她竟是打過仗的人。女子的眼角眉梢都帶着悲傷，眼裡或又攜帶着些許死态，目光灼灼堅毅、卻又好像在躲閃。

女子的睫毛很長，垂下來蓋過眸子。她的眼皮也半阖着，像是眯着眼犯瞌睡走神的樣子。可女子的目光分明在來回旋轉。她像是愧疚一般、躲避所有人的探視——表面上她的眼神一層一層凍上了，像一把刀子。可實際上在凍結的冰層之下，燃燒着灼熱的目光火焰。

女子永遠單膝跪地，朝永羲僵硬的作着揖。盡管她的容貌瞧起來孱弱，像是江南河邊浣紗女的長相。可她卻久久的、背負着沉沉重重的鐵甲，任憑它們鋪壓在胸肩上，也從未站起來一步。

女子道：“羲王殿下，末将有錯！”

“殿下，末将有錯。那時開戰的時候，末将被人下了迷藥、換了衣裳，留在軍營裡。等到末将醒來時，仗都已經打完了。我這才知道這是末将的妹妹為了讓我活着，假替末将的身份上了戰場……殿下，末将無功，可是末将的妹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