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死、死的很冤枉呐!這些日子裡末将輾轉反側,不知該以何謝罪。不過想來孿生的妹妹就這樣死了,末将如今也難以獨活……我迄今想起她死的時候,不過才有二十八歲。她才那麼年輕,小小的姑娘,又有何人忍心讓她去死?”
聽了女子一番話後,永羲隻覺得自己突然間被什麼一震、腦殼咣當響得厲害。于是他再也顧不得其餘的事,看向女子的目光都瞪得發直了。他很快話從口出,朝那女子問道:“绫将軍辛苦……舍妹去了麼?所以舍妹到底叫什麼名字,是哪裡人?”
話音剛落,那女子依舊不肯站起來,隻是深深跪着、哭得更緊了。她娓娓道:“小妹本姓绫,本名叫做绫雪,是月下绫家的女兒,與我是孿生姊妹。隻因嬰兒時被爹娘無意丢了,後來便被雲凰的人收養了去。如今改了名,叫祝青碧。”
“無論她是绫雪也好、青碧也好,做姐姐的隻希望她生前無憂快樂、死後超生安康。在如今的淩雲城裡,已經看不見小妹的屍身了。那日我昏迷出來,發現小妹已經躺在那裡,她在雲凰城的家人知道她死後、悲痛欲絕,已經早就把她拉去埋了。”
“他們把她埋在哪兒了?”永羲問。
“我也不知道她埋在哪兒了……把她拉去埋了的人又不是我……”女子說着,眼裡不住閃着淚花。她的一隻手裡握着一柄劍,将那柄寶劍用力杵在地上。忽而她潸然落下了淚,哭聲嗚嗚咽咽,身子也跟着一斜、差點猛栽到地上來。
“把她拉去埋了的是兩個男人。聽其中一個穿赭色衣裳的男子說,他們大抵是她的兄長。那穿赭色衣裳的男子一直哭着、跪着,就沒差同她一起死了。另一位男子穿了朱紅衣裳,披了一件白氅。他倒是含蓄了許多,顯得不驚不乍的。”
聽到女子的話,想起她話裡的朱衣男子來,永羲的腦海裡仿佛灌入了什麼東西,有什麼東西亮亮的、在閃爍——那朱紅衣裳的男子定然是阿弦罷?如若當真不是阿弦的話,永羲也實在想不出在他所熟識的人裡、有任何人是常穿着朱紅衣裳的。
在他驟然想起阿弦的時候,似乎記憶裡除去有阿弦本人鮮亮的身影外,便再也别無他人了。那個名叫青碧的姑娘,如若她早就跟在阿弦身邊,永羲怎會一點兒也不記得她?可事到如今、斯人已去,他想起了一句無比沒良心的話——他當真一點兒也記不起她。
女子望着永羲的眼神看似堅毅,實則幽怨無比。她就好比是渴了餓了的災民,冥冥之中望着一口水井發呆。她誠誠懇懇地叩跪下來,貌似想要拜托永羲、去替她做什麼事——她和阿弦一樣、虛無而又執着的,在天地間尋找着早已消逝的青碧的影子。
身穿青色衣裳的、活潑靈巧的姑娘消失了——她因肉身徹底消亡的緣故,從而再也學不會哭和笑。從今往後不會有人再記得她了。不會有人再叫她青碧了。盡管阿弦和绫将軍依舊記着她,可從今往後、依舊記着她的人才是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