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後再也沒說話了。
另一邊,鮑楚楚跪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躺在自己面前的鮑鐘。
隻見一團黑色的東西蠕動着從鮑鐘身體裡爬了出來。
鮑楚楚又想起夏篁的之前在谷州刀派說的話:“一旦蠱蟲把他們體内的髒器啃噬殆盡,就會破皮而出。”
她心中一痛,繼而狂怒,舉起刀向那團蟲子砍去,砍了一下後,很快又是一下,手起刀落,就這樣一刀刀砍着,整片樹林回蕩着雨聲,以及刀刃與地面相擊的聲音。
铎占文站在鮑楚楚身後,在一下下刀刃地面撞擊聲的間隙,似乎聽到一絲吸鼻子的聲音,但雨聲嘈嘈,聽得并不真切。
他不确定她是不是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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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馀涼要将雨休葬下。
木姜說道:“不能葬在這,也不能葬在谷州府或附近。”以谷州府那群人對雨休的恨意,很可能會挖其墳掘其屍。
二人最終選定了山林中一處隐蔽幽靜的地方,雨馀涼将雨休送給自己的那把刀的碎片一片片撿起,随雨休一同埋了進去。
一切停當後,雨馀涼看着雨休的墳出了會神,忍不住又哭了出來。
木姜道:“人生就是一次又一次的離别,你以後會習慣的。”
雨馀涼轉過頭,看到木姜的眼睛隐在鬥笠的陰影下,眼神晦暗難明。
雨馀涼沉默一陣,重複這句話:“人生就是一次又一次的離别。可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已經不在了,我以後還能和誰離别呢?”
木姜道:“……這是你的幸運之處。”
雨馀涼哈哈一笑,笑聲中充滿了凄涼與自嘲,以手覆面道:“也是。”
雨馀涼看着眼前這個疤臉漢子,想:如果自己也有他這麼一身武功,那麼之後孤身在江湖闖蕩又有什麼好怕?
他突然血氣上湧,砰的一聲在木姜面前跪下。此時雨勢不小,他這一跪,濺起一地水花。雨馀涼顧不得地上泥濘,重重磕頭道:“木先生!懇求木先生收雨馀涼為徒!”
雨馀涼未等他回答,就砰砰砰又連磕了好幾個響頭,道:“弟子雨馀涼,今日拜木先生為師,師父在上,弟子從今往後一切聽師父的安排,不敢有半點違逆,師父讓往東,弟子絕不往西!從今往後,弟子定跟師父潛心學武,任勞任怨,無怨無悔,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任勞任怨,無怨無悔……!”
雨馀涼迫切地想讓木姜答應收他為徒,加之心緒激蕩,說話不免有些颠三倒四,很多話沒有多想,一股腦兒就說了出來。
木姜看着這一幕,眼前卻突然浮現出了另一幅畫面。很久以前,也曾有那麼一天,一個小小女童跪在另一個人面前,恭敬地磕頭,嘴裡念念有詞道:“師父在上,弟子姬花青今日拜穆禾前輩為師,往後定對師父百般敬重,決不背棄師父……”袅袅白煙從一旁的香爐裡冒出,燃盡的香灰“撲哒”一聲落下。
他久久沒有說話,思緒似乎飄了很遠很遠,遠到就像是上輩子一般。
突然,木姜回過神來,低頭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雨馀涼道:“别人為什麼收你為徒?收你為徒能給别人帶來什麼好處?連你在谷州刀派學藝,每年都還要給門派交銀子。師徒師徒,不過也是一場交易罷了。”說到最後一句時,他聲音有些輕飄飄的。
木姜轉過身:“地上濕,快起來吧,你不必拜我,我也不受你這一拜。”說完這句,他又頓了頓,才道:“江湖險惡往往超出人們的想象,不要頭腦一熱就陷自己于兇險之境。此間事已了,你我以後不會再見,就此别過。”話畢飛身縱起,腳踏樹木枝幹而去,幾個起落過後,雨馀涼便看不見他的背影了。
雨馀涼頹然坐倒在地。
雨水落在地面,兀自嘩啦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