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姜用左手撫過右手手背上邊緣暗紅中間青紫的鞭痕。
他有多久沒有因為跟人打架而受過傷了?
倒不是他武藝有多高強,比這還重的傷他受過不知多少。隻是,自從幾年前他在蠻疆隐居不出,不與人争鬥,受的傷自然也就少了。
長鞭到了會使的人手上,不僅夭矯如生,威力更不容小觑,殺傷力并不比刀槍劍戟等能刺穿皮肉的兵刃差,功力深厚者往往能将一塊堅硬的大石打得粉碎。好在那鞭子擊中木姜手背之前被他用刀擋了一下,隻是鞭梢被激起來打上了手背,那一鞭勢盡力衰,否則他非得手骨俱碎不可。
白天的深山老林跟夜幕降臨後的深山老林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天一黑,好像什麼都出來了,無窮無盡的黑暗蔓延開來,似要把人吞噬。
木姜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加快腳步向一片黑暗中唯一的橘黃色的輝光走去,他從灌木叢後繞出,終于回到了篝火旁。
魚晚給傷口上完藥,剛把衣服穿好,見他回來,臉上微微一紅,道:“木前輩。”
木姜笑着點了點頭,也在篝火旁坐下。
魚晚衣問道:“木前輩,周圍可有異樣?”
木姜道:“沒有,不必擔心,今晚好生休息。”
從白天那酒家出來後,木姜、雨馀涼和魚晚衣三人以輕功一路狂奔,路上絲毫不停歇,生怕被人追上,直到月上中天才停下。
木姜道:“馀涼還沒回來麼?”
魚晚衣搖頭道:“還沒有。”她突然有些擔心,看向木姜道:“他不會是被人……木前輩,能煩請你去看看嗎?我……不方便的。”
原來三人架起火堆的所在附近有一片湖,雨馀涼說要去洗一洗,他頭上臉上的血迹都凝結成塊,頭發一绺绺地粘在一起。
木姜也有些遲疑。
魚晚衣這麼一說,他也擔心雨馀涼真被人擄走了,但是……
誰知道雨馀涼隻是洗頭還是連澡也一起洗了?魚晚衣不凡便,他木姜也不方便啊!
罷罷罷,他先遠遠地看一眼,反正黑夜裡看不真切,如果雨馀涼脫光了,他就站在樹後跟雨馀涼說話就是。
木姜起身,道:“那我去了。”
魚晚衣看着木姜點點頭道:“嗯。”
早些時候,雨馀涼來到湖邊,先用手撥了撥湖水,時節尚是春季,那湖水十分沁涼。雨馀涼掬起一捧水潑在臉上,随後便将上衣一件件脫下,用水洗去自己滿頭滿臉的血污。
上面少說有三個人的血。
從他認識木姜起,今天是他頭一次看見木姜受傷。
魚晚衣也受傷了,而這兩人受傷都是為了來救他。
想到這裡,雨馀涼心裡很不是滋味。
從小到大,他似乎總是被幫助的那一方,似乎總是弱者。他不想再這樣,他想成為幫助别人的人。
他剛開始對自己的武功有了些信心,經曆了這兩天的打鬥後,卻覺得自己又變回了谷州刀派那個倒黴無力的笨弟子,可那個時候,他還有爺爺。
總是這樣,總是這樣,為自己的膽怯而後悔,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懊惱。
雨馀涼想着,手上搓頭發的動作不由得重了起來。
不僅如此,白天範舟誠和那矮小漢子同歸于盡的畫面如同夢魇一般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穿插在這些本就讓他煩心的想法中。
沖洗多次後,雨馀涼終于覺得從頭上流下來的水沒有腥味了。他俯趴在湖畔,看着自己的倒影,重重歎了口氣。
突然,從他身後傳來一道聲音:“怎麼了?”
雨馀涼略微一顫,回過頭,道:“木前輩。”
木姜雙手抱在胸腹之間,背靠一棵大樹,正看着雨馀涼。
雨馀涼移開目光,扯了扯嘴角,道:“沒什麼。”
木姜道:“可你在歎氣。”
雨馀涼道:“我習慣歎氣,有事沒事都歎。”
木姜道:“早曉得你身上帶的是玉鑰匙和人皮圖,昨天晚上我就該把那兩人殺了。”
雨馀涼正擰着自己的頭發,聽木姜說起這事,手上動作一頓。
木姜垂眼看着湖面,道:“你身上帶着寶物的消息應該已經傳出去了,一傳十十傳百,說不定以後還有無窮無盡的麻煩找上門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