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花青哼了一聲,道:“口口聲聲說要報仇,卻又不敢去找仇家,隻能找同樣經脈損傷的我撒氣,想是你認為我也經脈寸斷,是個好捏的軟柿子?還想出這樣蹩腳的理由來說服自己,真是可憐!”
一開始,葛陟谯最恨的也是巴琅。一般情況下,武功盡廢本來斷無回複之法,但葛陟谯也是個豁得出去的人,他曆盡辛苦好不容易恢複了武功,卻也不過之前四五成的水平。武功恢複後,他不是沒去尋過巴琅的蹤迹,但通過數月的觀察,葛陟谯想來想去,覺得自己對上巴琅根本沒有勝算。自己功力本就不及之前的一半,何況巴琅還有那手要命的誅仇指,假如再給他用指頭來一下,那麼自己這輩子都鐵定隻能當個廢人,再無翻身之日了。
仇人還好好地活在這個世上,自己卻無法複仇無力複仇,對葛陟谯來說簡直是一件千般痛苦萬分煎熬的事。在又一次因為這個原因而無法入眠的晚上,葛陟谯突然想到,要是當初他沒有對姬花青糾纏不休,就不會遇上巴琅,而沒有遇上巴琅,自己也不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一口惡氣堵在心口,咽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來。
要是姬花青肯和他比試,或者願意被他一刀砍死,他也不會一直追着姬花青不放。這麼說來,姬花青是要承擔這個責任的。
起初這個念頭隻是在他心頭閃過,但之後不知怎麼回事,他越想,越覺得就是這樣,對姬花青的恨意也越來越深。
到最後,葛陟谯對姬花青的仇恨竟到了巴琅之上。
後來得知姬花青也中了巴琅的誅仇指,葛陟谯為此興奮了好長一段時間,他覺得自己的複仇一下從無望變成了有望,心中也更堅定了姬花青的罪孽,找姬花青複仇成了他這輩子必須要做的事。
今日他終于來到了姬花青的面前,得以實現自己的複仇大計,整個人甚至都在興奮地顫抖。
葛陟谯來得确實很是時候,姬花青昨日強行連續運氣,從昨天到今天,她狀态都十分不好。眼冒金星,四肢酸麻難當,胸中煩悶惡心,直欲嘔吐。
除開這些外在表現,姬花青還感到自己的真氣在體内各個孔竅穴道遊走亂竄,根本凝聚不起來。如今她的真氣内力不僅不能維持隐容術,也壓制不住體内的其他一些東西了。這些平時被她用真氣内力壓制的東西此刻一同反噬,讓姬花青連光站在那跟葛陟谯說話都十分費勁。
葛陟谯也不再和姬花青廢話,右手提刀,同時左手一掌拍出,徑向姬花青而來。
葛陟谯的刀法精妙,頗有獨到之處,但他刀法還沒施展開,隻是試探性地拍出一掌,這掌便結結實實地打在了姬花青身上,連他自己都沒能意想得到。
姬花青直接被拍飛了出去,雨馀涼甚至看見了在空中飄濺的血絲。砰的一聲響,姬花青撞上了破廟頹圮的牆面,激起塵土牆灰飛揚。
雨馀涼驚呼:“木前輩!”連忙跑過去,将破碎的磚石從姬花青身上扒開,再把姬花青從瓦礫廢墟中拉出。他定睛一看,姬花青果然已經滿口鮮血,等雨馀涼将她扶起,她身子一顫,又吐出一口血。
雖然知道了她真名叫做姬花青,但雨馀涼叫慣了木前輩,又是于危急時刻脫口而出,所以那一聲叫仍是叫“木前輩”。
見這仇報得如此順利,葛陟谯喜出望外,高興得簡直要手舞足蹈起來。他将手背在身後,好整以暇地一步步從大殿外走進大殿内,又走到姬花青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姬花青道:“我說過,我不會讓你這麼簡單就死的,我要慢慢……”
破風聲響,長刀自下而上劃出一道極大的銀色圓弧。
葛陟谯急忙向後躍開,但仍晚了一步,姬花青刀刃已斬斷他右邊小腿并右手三根手指,葛陟谯怪叫數聲,因為失去了一邊小腿,所以失了平衡,這一後躍自然也不能穩穩當當落地,葛陟谯姿勢狼狽地向後摔在大殿階梯旁,從斷腿處流出的血從台階上一級級淌下。
姬花青見這一刀沒能要了他的命,心中暗罵可惜。
葛陟谯一邊顫巍巍地艱難支撐起身子,一邊勾下頭去看自己隻剩大腿的右腿,喉嚨中不斷發出“啊……啊……”的聲音,他用拖着慘叫的腔調罵道:“姬花青,你這個狗娘養的,老子日你媽,啊……”
葛陟谯根本沒想到,姬花青知道自己和他硬拼沒有勝算,會不惜先挨他一掌,假裝自己已經毫無還手之力,再在他放松警惕時突起進攻。
但方才那一擊也已經耗盡姬花青所有的力氣。姬花青躺在地上,奮力要起身,雙頰漲得通紅,奈何雙臂及胸口以下似乎都動彈不得,隻能将頭頸微微擡起幾寸,如此在半空中維持了片刻,轉瞬間便重重落回地上,胸口不斷起伏。
眼看姬花青這次是真的不行了,新仇舊恨一同報的渴望蓋住了失去一條小腿的驚痛,葛陟谯一步步向姬花青爬去。
雨馀涼見葛陟谯爬過來,拔刀擋在姬花青身前。
葛陟谯越爬越近,對着雨馀涼就是一刀,雨馀涼也以刀相迎。
葛陟谯雖趴在地上,且因他右手隻剩拇指和食指,隻能用左手使刀,但刀法卻依舊淩厲,依舊精妙。
很快地,雨馀涼身上便多了數條口子,但他絲毫沒有退縮,反而越戰越勇。雨馀涼血氣上湧,雖然自己的血就在眼前點點飛濺,但他似乎反而被激發了血性,他已經不再留意自己身上的傷口是多了三道還是五道,也忽視了傷口處的疼痛,隻大睜着雙眼,觀察葛陟谯刀勢的走向。
然而沒什麼用,葛陟谯輕輕一撥,便将雨馀涼使得越來越快的刀蕩開,雨馀涼隻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從整個右手傳來,右手再也使不上力,長刀從手上脫出,啪的一聲落在一旁。
雨馀涼兵刃脫手,也并未手足無措,當即以指掌拳腳功夫向葛陟谯招呼過去。但雨馀涼向來是刀法優于其他功夫,他刀法已敵不過葛陟谯,掌腿上如何能敵?葛陟谯隻以雙手對上他雙手雙腳,依舊綽綽有餘,雨馀涼一腳踢過去,葛陟谯左手抓住他腳踝,雨馀涼一個站立不穩,身子橫着被甩出,撞在一旁的供桌上。供桌桌腿被撞斷,桌面傾倒,壓在雨馀涼身上。
雨馀涼一邊咳嗆,一邊從爛桌下爬出,一道又紅又細的血線從他從他嘴角流下。
葛陟谯不再管雨馀涼,舉刀向姬花青砍去,雨馀涼再次向葛陟谯奔來,正準備向葛陟谯擊出一掌,葛陟谯左腿反踢,又将雨馀涼踢飛。雨馀涼噴出一口血,但他這次飛出後立即爬起,飛撲到葛陟谯身上,雙手抱住葛陟谯握着刀正欲向姬花青砍落的左手手腕,雙腿也夾住葛陟谯的左臂,雙腳踩在葛陟谯肩頭,張口就朝葛陟谯的手咬下。
葛陟谯大叫一聲,握刀的手松開,刀哐當一聲落在地上。葛陟谯被激怒,反手捏住雨馀涼的臉,力氣大到雨馀涼覺得自己的臉骨都要被捏碎,葛陟谯擡起頭來,看向雨馀涼的表情十分猙獰,右手拇指食指伸向落在地上的刀,捏起刀背,刀尖對準雨馀涼的臉就捅下去。
就在這時,葛陟谯眼角瞥見銀光一閃,緊接着胸口腹部一痛,他又一次叫着向後滾去。
雨馀涼趴在地上擡頭一看,隻見姬花青不知何時站了起來,右手握刀,正低頭看着葛陟谯。
姬花青方才那一刀一直從葛陟谯右胸砍到肚臍,這一刀依舊沒能要了葛陟谯的命,但也砍得不淺,葛陟谯倒在地上,已經不大能夠動彈。
原來先前姬花青砍葛陟谯那一刀後依然沒有耗盡體力,見葛陟谯未死,她再次裝作無力行動,誘使葛陟谯露出破綻。
姬花青正欲往前踏出,突然猛烈咳嗽起來,向後急退幾步,最終坐倒在地,背靠在殘牆上,手中的刀也在倒地前一刻脫手落地,發出嗆啷一聲響。
這次姬花青的氣力是真的耗盡了。
此刻破廟裡喘息聲此起彼伏,而雨馀涼成了在場唯一一個還能動的人。
葛陟谯突然對雨馀涼道:“小兄弟……幫幫我,這女人是個妖女,是邪道的人,你跟她在一起,早晚會被她殺了,今天早上……她不就想殺你嗎?”
姬花青聽他這麼跟雨馀涼說,心下一沉。
雨馀涼看看葛陟谯,又看向姬花青,心想:“妖女?邪道?”
葛陟谯道:“小兄弟,我葛陟谯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你幫我解決了她,再将……再将我背出去,出去後你想要做什麼,我必幫你做到,我對天發誓!”其實先不論葛陟谯是否真的會幫雨馀涼,如今他殘手斷腳,稍微難一點的事便辦不到,隻不過如今火燒眉毛,雨馀涼是現下唯一的變數,他這麼說,是要極力把雨馀涼争取到自己這邊,才将話說得如此信誓旦旦。
雨馀涼道:“你說的妖……邪道,是什麼意思?”
葛陟谯正要說話,姬花青卻在這時大聲叫道:“不要說了!”
葛陟谯聲音也變大了:“意思就是說,她是……”
姬花青額角青筋鼓起,怒瞪葛陟谯道:“不要說了!!我叫你不要說了!!!”若她能動,她早已過去将刀捅進葛陟谯的嘴裡。
葛陟谯并不理會姬花青的怒吼,越發大聲地道:“她是魔教的大魔頭!”
破廟裡一時變得極其安靜。
過了半晌,雨馀涼道:“嗯。”語氣聽不出好惡喜怒。
葛陟谯見雨馀涼這般反應,心中一喜,試探道:“所以……”
雨馀涼又道了一聲“嗯。”從地上拾起自己的刀,向姬花青走去。
葛陟谯極是得意,他不僅讓雨馀涼将刀頭轉向了姬花青,而且,方才姬花青那般情緒激動地想要堵住他的嘴,卻也隻能任由他說出她的秘密,可見姬花青這次是真的體力耗盡,油盡燈枯了。
姬花青的臉色就像她身邊落了一地的牆灰一樣頹敗。她看向一邊,喉頭動了動,在雨馀涼的影子投映在她身上後,認命般地閉上了眼。
雨馀涼突然調轉刀尖,一刀向葛陟谯刺去。
葛陟谯一呆,随後反應過來,怒道:“狗娘養的雜種!”激怒與求生欲讓他體内的潛能完全釋放了出來,葛陟谯竟又爬了起來,他躲過雨馀涼的這一刀,挺刀直向姬花青撲去。
雨馀涼忙撤刀回擋,葛陟谯快速變招,刀身略過雨馀涼依舊朝姬花青刺去。
雨馀涼無法,伸手打算将姬花青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