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翠道:“原來是這樣,你們從我這出去後,一直往北走,翻過一座山頭,就是山陰東路境内了。”
姬花青道:“謝謝姐姐指路。”
阿翠蓦地肅然道:“不過你們往北走時,要當心一座鎮子。”
雨馀涼道:“一座鎮子?”
阿翠點點頭,道:“那是一座鬼鎮。”
阿翠此言一出,姬花青咀嚼的動作不知不覺間慢了下來,阿翠繼續道:“裡面有鬼,不騙你們,所以你們隻要遠遠地看見有一座鎮子,趕緊走,不要停留,更不要接近,不少靠近這座鎮子的人都失蹤了。從外面看去,那是一座平常的鎮子,但隻要一走進去,便永遠也出不來,且那鎮子裡沒有白天,隻有黑夜,所以我們這的人又叫它永夜鎮。”
此時屋外陽光明媚,初夏的天光十分亮堂,所以聽阿翠說起鬼啊什麼的,雨馀涼隻覺得離自己很遙遠,并未感到多麼恐懼。
雨馀涼道:“可既然進去了就出不來,又為什麼會知道那裡面隻有黑夜沒有白天呢。”
阿翠道:“這……我也不知道,不過老人都是這樣傳的。”
姬花青道:“怎麼會有這樣一座鬼鎮?它是什麼時候就有的?既然老人都在傳,那它應該出現得很早。”
阿翠道:“是很早,大約一百年前的樣子,它就在那了。”
聽阿翠說出了一個具體的時間,姬花青意識到這鬼鎮應該不是那種編來吓唬小孩不要進山的怪談,隻聽阿翠繼續道:“一百年前,那座鎮子不叫鬼鎮,也不叫永夜鎮,而是叫梨昌鎮。一天,鎮上一對姓關的父女從外地探親回來,途經郊外,看到路旁俯趴着着一個滿身是傷昏死過去的漢子,父女倆看這漢子還有口氣,便将其帶回鎮上家中養傷。漢子醒來後,告訴這對父女自己是做生意的,前幾天帶着一批貨物走山路,不想卻遇見劫匪,商隊裡其他人都死了,隻有自己逃過一劫,拼命跑到這大路上,但傷勢太重,昏倒在了路邊,幸好被父女二人所救。”
“然而,這漢子的真實身份卻是血手寨的一個當家,血手寨位于群山之中,平日專靠搶劫過路客商過活,血手寨的幾個當家武功都十分高強,所以盡管江湖上很多仁俠義士都聽說過這個寨子作惡多端,卻也無計可施,有俠客前去剿滅,卻都有去無回。然而有一天,血手寨卻來了一個不速之客,隻一人便将整個寨子剿得幹幹淨淨。這漢子當時身受重傷昏死過去逃過一劫,醒來後見寨中人死光了,便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走,昏倒在路邊,剛好被這對關姓父女看到救了回來。這賊人内心非但不感激這對父女的救命之恩,還看上了人家的女兒,待得傷好得差不多後就讓關老漢把女兒嫁給自己,言語中竟有強逼之意。”
雨馀涼“啊”了一聲,隻覺人性之惡,實在超出自己想象。
阿翠道:“小兄弟也覺十分無恥,是不是?”她繼續道:“恰好有鎮民從這山賊的随身物件中認出了血手寨的信物,趕忙告訴關老漢,關氏父女這才曉得自己帶了個瘟神回來。可帶回來容易,如今怎麼把此人打發走?此時鎮中有人得到消息,說血手寨被人破了,鎮中人一合計,這下不用怕血手寨日後報複,便決定合夥将這惡賊殺了。這賊人兇悍無比,鎮中人沒和他硬碰硬,而是設計取了他性命,饒是如此,還是有幾個鎮民被打傷。這山賊死時,說自己要變成厲鬼回來殺了所有人。待他咽氣後,鎮民将其屍體埋在了鎮外。”
“然而過了幾日後,鎮中人卻莫名其妙接二連三地死去,于是鎮民到鎮上祠堂集會,共同商讨這件事。不想在在集會的那個晚上,一個鎮民聽見房梁上有異響,一擡頭看見房梁上趴着一個人形的怪物,當即手指上方大叫起來。衆人俱是一驚,擡頭望去,隻見那鬼怪身上有一半的皮膚已經腐爛,讓人既是惡心又感恐懼。這怪物縱下房梁,抓住人是又用嘴咬又拿起手上的刀砍,底下的人登時亂作一團,尖叫、腳步聲混雜在一起,不絕于耳。忽然有人凄厲叫道:‘是那賊人,是關老伯帶回來的山賊!詐屍了,詐屍了!!!’此人在前些日子參與殺死了那賊人,埋那賊人的屍體時也有他,因此對這賊人的臉有印象,此時通過這屍怪尚未完全腐爛的臉認出了他來。”
“那一晚,整個梨昌鎮的人盡數被殺,包括關氏父女,也包括在守在家中,未去祠堂參加集會的婦人孩童,甚至前來此地歇腳的外地客商也沒能逃過。鎮子裡屍積如山,血流成河,從那以後,梨昌鎮就成了一座鬼鎮,并且從此被黑夜籠罩,再不會迎來白天,人們都說是怨氣沖天所緻。從前的梨昌鎮,也算是個繁榮的小鎮,可自從那件事之後,再無人敢輕易靠近,如今已經隐在密林之中了。”
姬花青和雨馀涼聽她說得繪聲繪色,都感到有些毛骨悚然,兩人頓時沒了繼續吃飯的胃口。
雨馀涼道:“我還是感到很奇怪,既然鎮子裡面目睹這件事的人都死了,又為什麼有這樣的傳說流傳下來呢。”
阿翠道:“聽說那時有鎮民僥幸逃出來了,後來他與附近村子裡的人成了親,現在那村子裡的很多人都是他的後代。”
姬花青道:“有這樣一座鎮子存在,都沒人出來管一管嗎?”
阿翠道:“姑娘啊,這裡是幾路的交界處,是三不管的所在,都不覺得永夜鎮在自己統轄範圍内,何況有關永夜鎮的事又是那麼的棘手邪門,所以也就任它在那了。”
聽阿翠提到屍變的人,雨馀涼腦海中浮現出了在谷州府時,包括鮑楚楚父親在内的那些獄卒的影子。他忽然沒來由地想到,這兩件事之間,會不會有什麼聯系?可兩者間隔了一百年,又能有什麼關聯?
草草一飽後,姬花青和雨馀涼與阿翠作别,姬花青要給阿翠銀子,阿翠堅決不收,如此相互推了幾番,便也作罷。
離開前,姬花青道:“姐姐獨居于此麼?”
阿翠将一縷頭發别在耳後,道:“是。我喜歡這種自食其力,自給自足的日子。”
從阿翠那出來後,姬花青和雨馀涼繼續往北走。姬花青道:“我們運氣好,碰上了一戶不錯的人家。”
雨馀涼道:“……花青前輩,阿翠姑姑講的那個故事,會是真的嗎?”那絕不是個讓人感到舒服的故事。
姬花青微微打了個寒戰,道:“我也不知道……”她這個寒戰的幅度很小,雨馀涼并未察覺。
雨馀涼擠出一個笑,道:“不過,就算真有這樣一個鎮子,我們遠遠地繞開就行了,也真是多虧了阿翠姑姑提醒。”
姬花青道:“嗯。”
下午的陽光斜斜地照射進樹林,林中十分安靜,周圍似乎隻回蕩着兩人腳踩在落葉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