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一座座院落、數不清的遊廊,姬花青終于踏入了觀望數天都不得入的盟主府邸前院。
此時正值盛夏,烈日當頭,但前院樹蔭森森,碧綠蒼翠,與朱紅色的欄杆廊柱相互掩映,明晃晃間倒也有涼風細細。姬花青、雨馀涼、權甯以及幾名盟主府邸的下人跟随李愈從後邊院角與回廊相連的小門來到大廳所在的庭院。
衆人進入大廳,繞過太師壁,雨馀涼眼前一下敞亮開闊起來,大廳裡有相當多的人,而在踏入大廳後門前,雨馀涼就隐約聽見争吵聲從裡面傳出。
隻見大廳中央蹲伏着一名婦人,那婦人看上去四十左右,左手執劍杵在地上,右手捂着胸口。婦人旁邊則是一名少年,雨馀涼注意到那少年背上交叉背着兩柄兵刃,隔得較遠他看不太真切,不知那少年背着的是雙刀,雙劍,還是一刀一劍。
那少年躬身彎腰,似要将那婦人扶起,同時忿忿地看着二人前方的老者。
婦人和少年面前的老者身量頗高,兩腮結實,神情十分威嚴。他頭發、胡須皆已全白,看上去已有七十來歲,但身形卻十分挺拔,肩膀寬闊,胸膛厚實,跟壯年人一般無二。
隻是眼下三伏暑熱的天,那老者卻穿着皮裘大衣,讓雨馀涼感到好生奇怪。
而在婦人、少年以及那老者之間,還站着一名三十多歲的嚴妝婦人。那嚴妝婦人一手持劍,一邊和那老者對視。
說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一個大廳也許不太準确,因為屋頂開了個正方形孔洞,所以這地方又像或者說就是一個由回廊四面圍成的寬闊場地,隻不過這回廊的廊頂很高,廊檐很寬。廊檐下坐着的便是這次從水西各處來到臨薊的九派的人。
雨馀涼看向大廳四周,隻見方形大廳内除了主位的那一方,其餘三方每一方都坐了三個門派的門派領頭人,領頭人身後則各站着一大群本門弟子。
雨馀涼還看到,大廳左手邊最靠近主位的那個門派,門派領頭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正全神貫注地看着大廳中央。
李愈見此情形正準備說話,一個身影突然從領頭人站起的那個門派弟子群中鑽了出來。那身影小小一團,且移動迅速,衆人隻覺眼前一閃,緊接着就聽見當的一聲,站在大廳中央的那老者将手中刀舉過頭頂招格,而在那老者頭頂上方,一個身材十分矮小的漢子正手持兵刃從那老者頭頂往下劈去。
那矮漢子手中的兵器造型奇特,比一般的劍要短,卻比匕首要長,應當是一種短劍,而劍刃彎彎曲曲就像蛇一般。
那老者手臂上舉,衣袖滑落露出筋肉虬結的手臂,忽見他手臂上肌肉繃緊,伴随着一陣金屬嗡鳴聲,那矮漢子連人帶劍被淩空彈開,他在空中迅速打了好幾個空翻,最終後落在距那老者丈餘遠處。
等那矮漢子站直後,雨馀涼才驚覺前者比他預想的還要矮。那矮漢子嘴唇上方左右兩邊各撇下一撮胡須,臉看上去有三四十歲,但他身高隻如七八歲的孩童,與他的武器一樣,看上去怪異至極。
那背上背着兩把兵刃的少年将婦人扶起,對那矮漢子叫道:“郎叔叔!”
那矮漢子回頭對那少年一笑,道:“趕緊扶着你聞人姑姑回去坐下,這兒交給我。”他又轉頭對老者道:“穹隆老兒,争論就争論,怎麼動起手來了?你這般為老不尊,越活越回去,簡直不像話,今天我就來好好教教你規矩!”
那老者冷冷道:“老夫還沒淪落到要被一個偷雞摸狗的梁上小賊教訓的地步。”
那矮漢子嘿嘿嘿笑起來,腳一蹬地,整個身子便彈射出去,倏忽間就來到了那老者跟前數寸遠近。他手腕一翻,利劍刺出,那老者不閃不避不招架,運刀對那矮漢子來招進行拆解。
那矮漢子看出老者這一刀包含少說十種後着,而自己若以劍去破拆這些後着,那老者的這一刀定又能根據自己拆招的路數幻化出更多的奇招。
那矮漢子心下暗驚,雪山刀法果然非同一般,稱霸北地數百年的雪山派果然非同小可!
不僅那矮漢子感到棘手,那老者這一招于在場其他人看來也着實是巧妙絕倫。而姬花青看了一眼,卻想出了至少五種化解之法。
見那老者刀招霸道,矮漢子不敢與其針鋒相對,身子在半空中一轉一扭,便如泥鳅遊蛇一般,貼着那老者刀側滾過,倏忽間便繞到了那老者後頸處。
那老者雖看上去年邁,但動作敏捷猶勝青年,反手負臂将刀往後背一伸,大廳衆人聽見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定睛一看,原來是老者以刀面擋住了那矮漢子曲劍劍尖。
那老者擋下這劍後,不給那矮漢子喘息的時機,就着反手使刀的動作,也不回頭,當即背對着那矮漢子不斷送出刀招,他聽聲辨位,就如同背後生了眼睛一般,那矮漢子每躲開一刀,下一刀又準确無誤地刺來。
一名坐在椅上的門派領頭人看了那老者這項絕技,一手捧着茶盞,笑贊道:“到底是穹隆掌門。”說罷吹開茶湯上的浮沫,意态閑閑呷了一口。
那矮漢子雖然也想和那老者過上幾招,但見老者每一刀都來得兇險,愣是沒找到機會,隻好一味閃躲。然而他閃躲的本事極是高明,動作異常敏捷,非常人所能及。衆人隻見他貼着老者身側蹿來蹿去,每當老者的刀向他所在位置砍來,他人早已到了别處。
又有一門派的領頭人道:“我以為他上場是來比真刀實劍的功夫的,沒想到是讓大夥看他逃跑的英姿。”
這話傳入了矮漢子耳中,那矮漢子道:“想看爺爺的劍法?爺爺這就使給你們看!”說着握劍的手一揮一削,挺劍就朝那老者斫去。
那矮漢子所在門派的領頭人從剛才起就沒坐下,少年将婦人扶回後,那領頭人先是查看問詢婦人傷勢,随後看到場上這一幕,不禁在心裡對那矮漢子的做法焦急歎氣:“怎麼這麼經不起激?别人一句話就沉不住氣了。你的輕身功夫無人能及,可若論手上的硬功夫,如何是那穹隆老人的對手?”
大廳中間,那老者見那矮漢子持劍向自己刺來,嘴角一勾一笑,當即也舉刀相迎。
那矮漢子左手捏了個劍訣,淩空屈膝,衣袍在空中獵獵舞動,眼見那矮漢子手中的劍就要和那老者的刀相擊,突然之間,那矮漢子的劍路軌迹卻産生了奇異的嬗變。
稍微了解那矮漢子所在門派的人都能看出,雖然那矮漢子一開始使的是他們門派的劍法,但使到中途,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即使不了解水西這些門派的招式,武學造詣稍高的人也能看出那矮漢子前後所使不屬一套武功。
那老者本來已做好了應付那矮漢子原本招式的準備,不想那矮漢子突然變招,而這招就風格來說并不像那矮漢子所在門派的武功,心中暗自納罕,想,他們門派什麼時候有這種招式了?忽然,那老者反應了過來,心道:“不是他們門派的劍招,是殊華派的劍法!”
若這屬于殊華派劍法的一劍直接向那老者使來,那老者也能夠應付,隻是比武場上情勢瞬息萬變,就在那老者疑惑猶豫的短短瞬間,那矮漢子的劍便已探到那老者面前,那老者來不及對這一劍進行拆解,于是擡刀準備架格。
但那矮漢子閃躲了這許久,好不容易出的一劍顯然不是這麼輕易就能被打發的,隻見那矮漢子的劍刃在老者刀身上輕輕一點,下一刻便劍鋒流轉,以十分優美雅緻的姿态直取那老者身上數處要穴。那老者有些着了忙,連向後趨避五六步才得以躲掉那矮漢子這一整套攻勢。
那矮漢子落地站定,笑道:“穹隆掌門,郎某一開始要尊敬長輩,所以隻是防守,并不出招。隻不過方才被有些人誤會成逃跑,這才不得已用行動證明某除了逃跑還會些别的,方才得罪了。”他這話說得乖覺,既對方才出言譏諷他的人進行了側面的敲打,順便将之前在那老者刀下毫無還手之力的窘迫之态也一并掩蓋了過去,說成是自己禮讓前輩。而他越守禮,便越發襯出那老者的暴躁蠻橫。
如此看來,這矮漢子的為人就跟他的身法一樣油滑。
隻是那矮漢子剛才出的那一劍風格姿勢跟他實在不搭調,那矮漢子是個壯年男人,而方才那一劍過于嬌滴滴,他這麼一劍刺出,已經到了讓人看了後不由得起一背雞皮疙瘩的程度。
正因為這點,其他人也分不清他到底是想單純憑劍招取勝,還是要在這之前就先将那老者惡心一番,然後再趁那老者内心大震之時陡出狠招。
不過看那老者的反應,應當是被成功惡心到了。隻見那老者站穩後怒瞪那矮漢子道:“偷雞摸狗的賊!專使下作手段,若不是你将你們門派的劍法使到中途突然變成殊華派的劍法,剛才這小小的便宜你豈能占到?”
雨馀涼聽到這心頭一突,想起之前谷州刀派大較,謝岚星對付他時也是用類似的方法。
那矮漢子目睜口張,佯作大驚失色态,深吸了一口氣道:“穹隆掌門,你這話說得是不是有些過分?竟然說殊華派諸位姐姐妹妹的劍法下作!就算你真是這麼想的,也不該在這種場合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嘛!”
那老者胸口起伏了一下,道:“我說的是你手段下作,不是劍法,你不要偷換概念!”
那矮漢子道:“手段下作?”他疑惑地将頭一歪,“嗯,難道穹隆掌門争論時突然出手将我們門派的人打傷就不下作?何況我用殊華派的劍法對付你,也是替葉掌門和殊華派的兩位小姑娘出氣。”他說着看了旁邊站着的嚴妝婦人一眼。
那嚴妝婦人劍尖指地,看上去跟水南重雲門門主鄭寶卿差不多年紀,容貌雖沒有鄭寶卿那般美,但氣質卻更加出衆。
在一旁看了這許久,姬花青也大概知道大廳中央的這些人是誰了。
那老者是雪山派掌門穹隆老人。那矮漢子卻是淩虛派的人,名叫郎九九,此人身高不過四尺,偷盜扒竊的本領卻無人能及。而方才那被少年攙走的婦人名叫聞人夢,坐在場下的那名淩虛派領頭人則叫聞人沖,姬花青早在離開玄同教前就見到過這對兄妹,此次淩虛派來臨薊,也正是由這對兄妹帶隊。
相對水西其他門派,姬花青對淩虛派更加熟悉、了解更多,是因為淩虛派當年就是由水西衛氏的一名族人親手建立,由當時衛氏所倚重信賴的一位江湖名宿擔任第一任掌門。淩虛派自建派以來就對水西衛氏忠心耿耿,曆任掌門都是水西武林盟主的心腹幕僚。也因着淩虛派與水西衛氏這層特殊的關系,淩虛派在水西武林中的地位便與别的門派不同,自然而然地就成了水西武林正派領袖。
正派領袖嘛,所以與統領江湖邪道的玄同教可以說是勢同水火。
而她的師父穆禾對淩虛派似乎也格外關注。
不過如今水西武林内部分裂,其他門派對淩虛派也不是那麼尊重了,方才穹隆老人将聞人夢打傷就是很好的例證。
而郎九九口中的葉掌門,也就是執劍而立的那位嚴妝婦人,便是殊華派掌門葉錦栊。
李愈來到大廳後見這裡亂成一鍋粥,也不知是怎麼一回事,便詢問之前一直待在這裡的盟主府邸下人,那名下人向李愈陳述後者到來之前這裡的情況,姬花青和雨馀涼也在一旁豎起耳朵細聽。
原來站在衛氏一邊的門派和站在聊氏一邊的門派因為某事争論了起來,之後争吵愈演愈烈,淩虛派聞人夢到大廳中央和雪山派穹隆老人理論,後者情緒激動下向前者拍出一掌,前者沒料到後者會突然出手于是被打傷。殊華派掌門葉錦栊看不過去,拔劍就和穹隆老人鬥在一處,二人相鬥時,殊華派的兩個小弟子想來幫師父的忙,結果被穹隆老人一掌擊退在一旁,并說:“殊華派的弟子難道都這麼不懂規矩?”
在場其他人,尤其是支持衛氏的門派衆人雖對穹隆老人的為人和處事方式頗有些微詞,但也覺他這句話倒是沒什麼問題。
被穹隆老人擊退的兩名殊華派弟子十分年輕,而這又是她們第一次跟師父離開門派曆練,确實有很多規矩不大明白:江湖上,長輩之間比武,小輩是不能随便插手的。
隻是那兩名殊華派小弟子修為不夠,如何經得起雪山派掌門這一掌?二人身子飄出落在地上,其他殊華派弟子忙上前去将她們扶起,見兩名師妹嘴角有血,不由得大驚失色,穹隆老人卻在一旁笑道:“放心,老夫有掌控好力道,回去調息幾個時辰就沒事了,這次不過給她們一個教訓。”
葉錦栊見自己徒弟被打傷怒不可遏,但她性子柔和,涵養極好,饒是如此也沒有怒形于色。也剛好在這時,淩虛派那名少年弟子褚雙來到大廳中央察看聞人夢傷勢,李愈等人來到大廳時,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郎九九挽了個劍花,右腳一勾,腰一擺,殊華派弟子、以及其他門派武功較高的人都看出他這是殊華派湘妃劍法的起手式。
郎九九對殊華派武功并無鑽研,隻不過是先前見葉錦栊與穹隆老人相鬥時使出便模仿了來而已,方才他将穹隆老人打了個措手不及的那一招,以及現在擺出的湘妃劍法起手式都是現學現賣。郎九九對穹隆老人道:“老頭子接招,我接下來還要用殊華派的招式,好好給那兩個小妹妹出口惡氣!”他這話說得很有氣勢,但跟剛才一樣,殊華派這樣妩媚的招式由他使出,其他人怎麼看怎麼不舒服,怎麼看怎麼滑稽,尤其是殊華派弟子。
一些年輕一點的殊華派弟子捂嘴偷笑,另一些較為年長的弟子卻微微蹙眉,覺得郎九九在醜化她們殊華派武功,但郎九九既說是為殊華派出氣,倒也沒再深入追究。
穹隆老人活到這把年紀也是老狐狸了,知道郎九九表面這麼說,一會跟他比武時多半又會換回淩虛派的武功,心想不得不防着這點。
郎九九向前躍出,挺劍直向穹隆老人而來。這回穹隆老人出手比先前穩重得多,明顯是在防着郎九九突然變招,無論是變成淩虛派,還是殊華派,抑或其他門派武功。之前雨馀涼在谷州刀派大較時面對謝岚星的突然變招毫無解決辦法,幾乎是單方面挨打,可穹隆老人跟雨馀涼不同,前者是大派掌門、北地武學宗師,這種小把戲在第一次對付他時也許有用,但若想之後再在他身上占到便宜,隻能說是癡人說夢。
郎九九見自己的策略在穹隆老人身上不起作用了,心想這老頭倒還沒老糊塗。他打得越來越吃力,眼見穹隆老人一刀從自己頭頂斜上方劈來,隻得又使出看家的功夫,泥鳅般順着穹隆老人的手臂溜走。穹隆老人感覺到郎九九來到自己肩後,十分迅捷地變招,刀身換轉方向,刀尖徑朝郎九九刺來。
郎九九見穹隆老人的刀倏忽間追到,也是暗自愕然,身子又是一扭,閃至穹隆老人右腿膝彎處。
雖然穹隆老人刀法精深神妙,一刀刀如疾風迅電,可每回他的刀戳向郎九九都慢了一步,郎九九總能在最後一刻閃至别處。
在場衆人一邊在心内暗贊穹隆老人的刀法,一邊又都想:這郎九九不愧負有“神偷”之名,他若在梁上柱間這般遊走,料誰也發現不了。
郎九九隻繞着穹隆老人身周遊動,并不遠離後者,郎九九心裡清楚:以穹隆老人本身為掩體,隻有這樣他才是安全的,一旦與穹隆老人拉開距離,他将失去任何掩藏之處,整個人暴露在穹隆老人的刀芒下無處可逃,而他的劍法絕不是穹隆老人刀法的對手。
而穹隆老人被郎九九這般在自己身周上蹿下跳弄得不勝煩躁,不僅他的刀法使不開,郎九九就像一隻蹿到身上的老鼠,怎麼也甩不掉。周圍觀戰的人中有一些似乎也開始感到了滑稽,人群中時不時傳出一兩聲笑。
穹隆老人正自惱火焦躁,圍觀人群中突然又躍出一道身影,那道身影伴着一星寒芒粼粼閃爍,直向郎九九而來。郎九九遊走間突然瞥見舉劍向自己刺來的人影,心道:“不好!”那劍正刺向他的去路,而郎九九若在此時停下,穹隆老人的刀就會将他砍中,他已無法改變自己行進的方向,向前向後都是死路!
聞人沖見狀忙要上前,可似乎已然來不及,就在這危急無比的時刻,又有一把劍出現在了郎九九的視線中。
一道白芒将另一道白芒蕩開,兩劍相擊碰出橘色火花,葉錦栊的石榴紅裙擺在郎九九眼前掃過,郎九九隻怔愣了一瞬間,下一刻便反應過來,與葉錦栊幾乎同時躍開,落在地上站定。
另一邊,丹陽派負責帶隊的靈璇子也輕飄飄落地。隻見他身着醬色道袍,廣袖下的長劍劍刃反射出銀光。
郎九九擡頭望向葉錦栊,道:“葉掌門,多謝相救啦。”
葉錦栊略一點頭道:“舉手之勞,何足挂齒。”她之前見穹隆老人争執之中突然動手打傷聞人夢,心中替聞人夢不平,便與穹隆老人動上了手,之後穹隆老人更是打傷她門下弟子,她本欲與穹隆老人鬥出個高下,不想郎九九中途上場與穹隆老人相鬥,殊華掌門葉錦栊為人正派,盡管對穹隆老人已經頗為不滿,卻還是不願與郎九九二人合鬥穹隆老人,然而剛才見到丹陽派靈璇子舉劍入場要幫穹隆老人對付郎九九,這才出手幫郎九九當下了靈璇子那一劍。
葉錦栊跟郎九九說完,擡頭對靈璇子道:“突施偷襲,以二敵一,丹陽派原來就是這樣的‘名門大派’。”
靈璇子不徐不疾道:“葉掌門誤會了,貧道不過是想要化解眼下的紛争,繼續和諸位探讨先開始談論的事。隻是眼見穹隆掌門和郎先生鬥得難解難分,一時想不到該怎麼将二位分開才好,這才不得已攜劍入場。”
郎九九道:“放屁!賊道士,老子才不信你的屁話!方才那一劍明明就是沖老子來,你還在這狡辯什麼?”
靈璇子道:“郎先生,待貧道那一劍将要刺中郎先生時,貧道自會收手,決不會傷了郎先生。”
郎九九道:“信你的鬼話!那你刺他也是一樣,為什麼劍尖指向我?”
靈璇子笑道:“這個嘛,穹隆掌門是貧道的盟友,貧道出劍,劍尖下意識就對準了郎先生,還望先生莫怪。”
這個靈璇子倒是坦誠,不過他說的也有理,若是劍指盟友,日後合作時難免不會心生嫌隙。姬花青心想,看來雪山派确實也是站在了聊氏那邊。
郎九九啐了一口,葉錦栊道:“這也是你那一劍沒能得逞,誰知道你究竟是怎麼想的?最終到底會不會刺中郎兄弟全在你此刻一張嘴。”她左手捏了個劍訣,右手舉劍,道:“卑鄙小人,我葉錦栊今天非讓你們敗在我劍下不可!”
郎九九道:“說得好!葉掌門,我跟你一起!”
聞人沖本打算阻止兩人,他剛叫:“郎兄弟,葉掌門……”那邊郎九九和葉錦栊就已雙雙展劍沖向穹隆老人和靈璇子。靈璇子和穹隆老人飛速對視一眼,也各自舉刀出劍相迎。
李愈在場下叫道:“各位!各位請住手,請聽我一言……”然而無人理會,他這個水南武林盟主,在自己家的地盤上,方才來到大廳時水西九派這些人都沒有一點反應,更不用說迎接他的到來了——當然大多數人關注點都在大廳中央,并沒有注意到他——此刻他叫正鬥得發性的幾人住手,自然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姬花青來到大廳後見這裡集中了那麼多水西九派的人,心想這莫不是個好機會?丹陽派存放金玉霜的地方在這時說不定守衛薄弱,正好趁機潛入盜藥。之後見靈璇子入場,更是心潮澎湃難以平靜,正自盤算要怎麼找到丹陽派住處時,卻見李愈在一旁扯着嗓子大喊試圖穩定住局面,然而根本控制不住的一幕。
姬花青略一忖度,或許是因為李愈的為人讓她還算喜歡,總之,等姬花青反應過來後,她已躍至場中,長刀出鞘,衆人隻聽見當當當三聲金屬相擊的脆響,葉錦栊、郎九九、穹隆老人、靈璇子四散向後退去,姬花青一手握刀,一手持刀鞘,啪的一聲落在四人中央,她眼眸左右顧盼一番,這才擡頭站直身子。
整座大廳一下靜了下來。
姬花青道:“安靜,李盟主有話要說。”
姬花青回到李愈身邊,李愈對姬花青低聲道:“姬姑娘,謝謝。”
姬花青對李愈略一點頭。
客人發生矛盾,主人家也跟着傷腦筋。饒是在這裡主人與客人關系微妙,李愈也還是要盡主人的職責,盡力調解客人之間的紛争。
李愈道:“諸位貴客是因何事争執?”
靈璇子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都怪我們鬧出的動靜太大,驚動了盟主。不過盟主在這裡見證一下也好。”
李愈道:“見證什麼?”
靈璇子道:“我們九派準備相互間進行比武,盟主在這,剛好親眼見證誰更勝一籌。”
雨馀涼心道:“好端端的為何要比武?”他看向李愈,看見後者沉重的表情,聯想起水西武林聊衛之争,他心中突然有了答案。
雨馀涼之前本自納悶為什麼聊以偲和衛堯覺沒有親自來臨薊,如今已然明白過來,水西九派就是聊以偲和衛堯覺的代理人。
既然是聊氏衛氏兩方相争,那麼這水西九大派自然也不是一氣的了。
他們也是分成兩個陣營。
雨馀涼恍然大悟,怪不得剛才聽那道士說和那老者是盟友什麼的。
離開谷州刀派後,雨馀涼不再是以前那個混沌木讷的笨蛋,他變聰明了,至于為什麼會産生這種變化,雨馀涼自己也說不上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