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也有吧。
當日落時分,她推開戰友,被手榴彈炸飛的時候,她就知道,這輩子倘能再睜一次眼,便是奢侈。
可當日出東方,她卻真的醒來了。
腦海中一遍遍的回顧着之前的情景,最終定格在戰場上的最後一幕。
那時的夕陽極美,比她在家鄉那邊的小土坡上看到的還美上千倍萬倍。
隻是後來在爆炸的那一刻,被手榴彈的刺目光芒蓋了下去。
她遍體鱗傷,血幾乎流幹了,燒焦的皮肉外翻,黑紅的血止不住地往外冒。
她拖着一條焦黑的腿,在槍林彈雨中爬,邊爬邊劇烈顫抖着,爬過一具具戰友的屍骸,在沙地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爬,往東北的中原方向爬,家就在那邊。
她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回不去了,但至少……可以在離家更近的地方死去。
哪怕隻是近一點點。
她疼得戰栗,四肢也控制不住地痙攣,她終于停下了。
她咬着牙,淚水不禁落下,她外衣口袋中翻找出了一個她一直舍不得吃的饅頭。
手指已經被鮮血糊得看不出形狀,光打開包裝紙就耗盡了她的全部體力。
澱粉的甜味逐漸在她的口中化開,她笑着慢慢合上雙眼……
她唯一遺憾的,是直到離世前,都沒能讓父母驕傲過一次。
而今能再次睜眼,已是上天的恩賜。
以活着為代價,換取被全人類針對的結局,是好是壞,明人自知。
而她,在自己和戰友之間,依舊會做出和千年前一樣的選擇。
“你不就是想要真相嗎?”她自嘲般地笑道,“拿我的便是。”
語畢,她身後的炸彈驟然亮起,她丢出一塊菱形文件,便立即後退一步。
“轟——”
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隻剩一具焦黑的屍體安靜地躺在那裡,一如千百年之前。
隻是這一次,她沒有家了,也不用再咬着牙往前爬了。
靈魂是沒有眼淚的,可在我心裡,卻已下了一場雨。
為戰友,為自己。
活着需要背負的太多太多了。
靈兒,祝你安然回家。
……
歐陽淩川見狀,這才收起了槍。
他撿起地上的菱形文件,插入主機。
這是三星間通用的傳輸文件的方式,身為合成人的施夷芳,自然是可以直接将記憶拷貝到文件裡。
“你也别愣着,”他邊操縱着屏幕,邊提醒阮文宇道,“繼續取她的記憶芯片,完事了再把地面收拾一下。”
“啊?”阮文宇愣住了。
诶不是,兄弟你有必要這麼出戲嗎?
半晌,他才開口道:“文件都到手了,先看看有關拍賣會那部分的情況再下決定吧。”
“這萬一被合成人篡改過了呢?”歐陽淩川反問道,“以防萬一,還是一塊取出來吧。”
阮文宇那雙桃花眼中似也翻滾着些許怒意:“阿川,你也看到了,她們都是鮮活的生命,你的目的也達到了,就給她條活路吧。”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激光器。
那是方才施夷芳指着他的那一把。
槍柄處滿是她手心的汗水,僅僅是拿着,他都能感受到其中心酸。
她倘若繼續裝睡,明明能活下去。
可是她卻甯願一死,也要護戰友無恙。
說不動容,那自然是假的。
沒有機器人會做出這樣的決斷,本質上還是那顆人類的心在作祟吧。
空氣中安靜得可怕,隻有歐陽淩川在電腦上不斷操作的“嗒吧”聲。
“哦,那就把她關起來吧。”
半晌,他才慢悠悠的開口道。
“嗯?”阮文宇懵了,“你怎麼忽然同意了?”
歐陽淩川不緊不慢道:“在方才你愣着的時候,我就改變主意了。”
“那你還……”
“我更想聽聽你的說法。”
歐陽淩川狡黠一笑,冰冷的眸子中總算出現了些許溫情。
什麼嘛……你還挺能裝的……
某桃花精撇嘴。
“那你打算把她怎麼辦?”歐陽淩川指着地上的焦黑屍體道。
這炸彈威力不算大,也就僅能炸死一個人,屍體除了焦黑了一些,倒也能看出個人樣。
這倒不太符合高橋的作風。
如果是高橋安的炸彈,他定會下死手。
“我做什麼都可以嗎?”阮文宇反問道。
“随你。”
“那人我帶走了,”阮文宇操縱機器小心地将地上的一切收到一起,“我回頭以此為樣本,研究合成人。”
“嗯,然後呢?”歐陽淩川直直看着他,等待着後面的話,“我記得某人的專長領域似乎是機器人?”
“額額……合成人也算機器的一種吧?”阮文宇扶額。
“那我便期待你的研究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