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夫婦被二女兒接去了國外度假，這會兒夫婦兩人一走，家裡就隻剩下三個孩子，以及管家傭人。
沈眠心裡有種強烈的預感，說什麼都要跟着丈夫親自跑一趟，“長風、長叙，我已經交代鄭伯、鄭嫂他們了，爸媽最快也要後天回來。”
她對着兩位兒子交代。
“長風，你照顧好兩個弟弟，特别是長甯，小弟這周才學着自己睡覺，如果他晚上害怕，你就抱他回房間一塊睡。”
“如果出現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可以打電話給小舅舅，打給商伯伯他們也行。”
“媽，你放心吧，我已經長大了，知道該怎麼做。”
章長甯默默坐在沙發上，聽着父母和兄長的對話，心裡隐隐約約察覺到了什麼，卻沒像往常那樣吭聲。
隻是在臨近章氏夫婦出門前，他才跑到兩人的身邊，露出了一貫最讨人喜歡的甜笑，說着拜拜。
…
是夜。
章長風幹脆用傭人手中接過了洗漱完的章長甯，将小弟拉到自己的房間睡覺，“今晚和大哥一塊睡？大哥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章長甯穿着貓咪睡衣，乖乖地在被窩裡縮成了一團，“嗯！”
章長風從他的小卧室裡取來故事繪本，随意找到一篇睡前故事去讀。
章長甯一邊吸吮着睡前牛奶，一邊迷迷糊糊地聽着，不到十分鐘就墜入了夢鄉，連瓶裡的牛奶都沒喝完。
“小不點兒，睡得倒是挺快。”
章長風替他取了牛奶瓶、蓋好被子，這才輕手輕腳地下床、繼續自己的功課學習。
…
恍惚間，章長甯夢見自己坐在家中的保姆車裡，章渡開着車、沈眠就坐在副駕，兩個哥哥坐在他的身邊。
“爸爸媽媽，大哥二哥！”
可是和往常不同的是，無論他怎麼乖巧呼喚，大家就是闆着臉不理他。
略有颠簸的車子開呀開呀，停在了福利院熟悉的門前，他被章長風拉下車，然後就被爸爸媽媽交還到了院長阿嫲的手中。
“我們認錯人了，你不是我們家的孩子！”
“從今天起，你就回到這裡住吧，你不是長甯，你是小九。”
“……”
福利院的鐵栅欄門重新關上，隔絕了章長甯追出去的步伐。
平時最疼他的章渡和沈眠上了車，大哥章長風也緊随其後，隻有章長叙還留在原地，但面對他永遠都是冷冰冰的神情。
“我早說了，你不是我親弟弟，現在我親弟弟回來了，你不能頂替他的位置。”
說完，章長叙也上了車。
章長甯在原地急得直哭，大喊着“我聽話，我乖，爸爸媽媽别不要我”，可任憑他怎麼撕心裂肺，那輛車子還是漸漸消失在了他的視野裡。
“嗚嗯……”
章長甯是被噩夢驚醒的，迷茫的眼淚早就布滿了臉蛋，他有些迷茫地觀察着自己的環境，才發現章長風就躺在他的身邊睡覺。
“大哥。”
章長甯推了推章長風，努力壓制着心裡冒上來的恐懼，“大哥，醒醒，我害怕……”
“……”
可惜章長風睡得太深，完全沒意識到他的小聲啜泣。
章長甯抹了抹眼淚，忍不住翻身爬下床，他踮起腳尖努力打開房門，光着腳就往平日裡最熟悉的主卧跑。
走廊裡隻有地燈在冒着微弱的光，主卧門敞開着，裡面黑漆漆的，沒有章渡和沈眠的身影。
章長甯站在原地喊了兩聲“爸爸媽媽”，不安感包裹了他的全身。
他想要大哭聲卻又不敢，隻是抽泣着重新往章長風的房間走，下一秒，章長叙就推門從自己的卧室走了出來。
他看見走廊上的小小一團，霎時一愣。
他今晚難得熬夜研究一套習題，原本想着入睡前再喝杯水，結果就聽見走廊上窸窸窣窣的動靜，才想着出門看看情況。
章長甯像是看到了什麼救星，二話不說就抱住了他的大腿，“哥哥！”
“……”
章長叙眉心微蹙，彎下腰，“你先松開我。”
章長甯不情不願地松開，伸手去抓章長叙的睡衣，“二哥我害怕。”
章長叙往前走了兩步，透過半開的卧室門瞧見了熟睡中的章長風，低頭又看見章長甯這張委屈巴巴到了極點的小臉蛋，總算反應過來。
他問，“章長甯，你做噩夢了？”
章長甯聽不太懂噩夢，隻用自己的話說，“很壞很壞的夢。”
哭腔正濃，眼淚說掉就掉。
章長叙餘光瞥見他的小腳丫，眼中顯露一絲擔憂，他幹脆牽進了章長甯的手，“大晚上的，你不要亂跑，回房間睡覺。”
章長甯隻覺得章長叙的掌心熱乎乎的，有些意外。
這是他回家這麼長時間以來，二哥第一次主動牽他的手！
章長甯邁着小短腿跟着章長叙回到卧室，這是他從未踏足過的新領域——
比起章長風房間裡擺放的各種模型，章長叙的房間裡就顯得簡單多了，書架上的奧數競賽獎杯倒是很多。
章長甯看得一愣一愣的，一時間都忘記了害怕。
章長叙示意，“你先在床邊坐着，我去拿濕毛巾給你擦擦腳。”
章長甯連忙蹦跶着小短腿爬了上去，聽話地坐在床沿，他怕章長叙嫌棄他髒，小聲解釋，“我洗過澡了，我很幹淨。”
“……”
臉蛋都快哭成花貓了，還很幹淨呢？
章長叙怕章長甯大半夜光腳踩地闆、涼氣入體，想着用熱毛巾再捂捂，不過他沒想着解釋那麼多，隻是迅速行動起來。
他拿了兩條毛巾，一條用來擦臉，一條用來捂腳。
熱氣包裹冰涼腳心的那一瞬間，章長甯怕癢卻舒服地哼了一聲。
比小貓更像小貓。
章長叙很早就獨立睡一個房間了，在家裡基本沒和兄長睡過同一張床，他不太喜歡讓别人躺在他的床上撒潑打滾。
但面對眼前的章長甯，他隻能默默說服自己。
“章長甯，你躺裡面睡覺。”
“啊？”
章長甯更意外了，但還是一個翻身打滾就鑽到了裡面的被窩裡，他有些說不上來的小雀躍，軟乎乎地表示，“二哥，你被子軟軟的、香香的。”
章長叙早就免疫了他的“漂亮話”，也躺了下來，“你老實睡覺，不然就把你趕回去。”
“……”
章長甯沉默了一瞬間，腦海中又想起了那個殘存的夢，他不自覺地往章長叙的身邊湊了湊，怯生生地喊。
“二哥，你陪陪我，我害怕。”
章長叙偏頭對上他水汪汪的眼，沒忍心，“怕什麼？我給你留床頭燈，不關。”
章長甯的黏人勁卷土重來，他往章長叙的胳膊邊貼了貼，問得小心翼翼，“哥哥，我是你親弟弟嗎？”
“……”
章長叙沒想到章長甯會問這話，側身看他。
章長甯害怕夢裡的事情會成為真實，心跳得厲害，“你和大哥，還有爸爸媽媽會不要我嗎？”
說到最後，隐隐約約又想要哭了。
他一直記得呢，他原先就是沒人要的孩子，他也一直聰明着呢，自己可能不是這個家裡的孩子。
“哭哭哭，就知道哭，還讓不讓人睡覺了？”章長叙伸手點了點他的額頭，語氣裡卻多了一絲溫柔的安慰。
“章長甯，你一天到晚小腦袋瓜裡都想些什麼？你現在就是我弟弟，别胡思亂想。”
哪怕不是“親弟弟”，那也無所謂了。
章長叙早就懂了父母的意思，如果有一天真正的小弟能夠找回來，章長甯依舊會是家裡的一份子。
章長甯感知到了章長叙軟化的态度，使勁摟住他的胳膊，“二哥！”
“你幹嘛？松開！”
“我不，我喜歡二哥。”章長甯黏人勁隻增不減，但還是再三追問，“隻要我乖乖的，你們不會不要我，是不是？”
“……”
不乖也得要。
章長叙想着，揪住他的衣領外後扯了扯，“章長甯，你再鬧就回去睡！”
章長甯撒嬌，“我才不回去，我就要和哥哥睡~”
“那你就閉眼睡覺！”
“好的，二哥晚安。”
“……晚安。”
章長甯重新入睡得很快，沒一會兒呼吸就變得延綿起來，章長叙确認了他不會再鬧，這才将床頭燈給關了。
次日一早，他是被章長風的開門聲給驚醒的。
“長叙，我……”
章長風的慌張聲卡在了喉嚨中，他看着正同床而眠的兩弟弟，心弦猛松，“我天，吓死我了。”
章長叙睜眼，沒幾秒就搞清楚了情況。
他對上自家大哥驚魂未定的眼神，主動說，“哥，他昨天晚上好想做噩夢了，可能是看你沒醒，跑去爸媽的卧室被我發現了。”
說話間，趴着睡覺的章長甯也“蛄蛹”了一下。
小崽白淨的臉頰睡得紅撲撲的，還被枕頭壓出一道紅痕，一頭卷毛不知道怎麼折騰的，亂糟糟地都快成鳥窩了。
章長叙沒有賴床的習慣，醒了就起床。
章長甯感受到身邊人的動彈，迷迷糊糊地睜眼。
章長風湊近，溫聲喚醒，“小弟睡醒了？”
章長甯腦子還轉不過彎，沒理會章長風，隻是蹭了蹭身邊人，沒睡醒的嗓音又軟又甜，“哥哥。”
章長叙想起昨晚并不安穩的一夜，揪了揪他的後頸嫌棄，“章長甯，今晚回去睡。”
一個晚上的，睡覺姿勢那是一點兒都不老實。
“……”
章長甯還“呆”着呢，乍一聽章長叙這話，本能地就耍起了起床小脾氣。
他翻身往床内側一滾，隻給自家倆哥哥留下一團小背影，“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