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在家中車庫時,副座上的章長甯已經睡着了。
章長叙猶豫了兩秒,還是沒忍心直接喊醒他,隻是先下了車繞行到了副駕,打開車門、彎下腰——
溫厚的掌心撫上頸側,升起一種熟悉的酥麻感。
章長甯下意識地偏頭蹭了蹭掌心,哼哼唧唧地半睜開眼。
“甯甯?”
章長叙耐着性子哄他,“到家了,很困嗎?”
酒意和困意齊刷刷地占據了章長甯的大腦,他習慣性地伸手圈上了章長叙的臂膀,鼻音軟軟地“嗯”了一聲。
章長叙一把将他拖抱了起來,“困就睡,哥抱你回房間。”
就像小時候一樣,章長甯像個樹袋熊一樣地趴抱在了章長叙的身前,被任由對方将自己帶去任何地方。
溫熱而輕柔的呼吸噴灑在頸側,章長叙不着痕迹地偏了偏頭,這才帶着懷中人往主屋的方向走。
“……”
腳步聲踩在樓梯上,發出聲響。
章長甯總覺得過了一個世紀,迷迷糊糊睜眼才發現兩人剛到自己的房間門口,“二哥?到了嗎?”
說着,他就掙紮着從章長叙的懷中落了地。
“小心點,是不是喝醉了?我去給你找解酒藥。”
“我要洗澡。”
章長甯答非所問,迷糊卻又可愛地同章長叙揮了揮手,“二哥拜拜~晚安。”
章長叙拿他沒有辦法,習慣性地揉了揉他的腦袋,“簡單洗漱一下就睡覺,别太折騰了。”
“嗯嗯嗯。”
章長甯根本沒聽進去,轉身就往房間的浴室走,連房門都沒帶上。
章長叙眉心泛起一絲淺淺的擔心,但終究沒有随意踏足章長甯的房間領地,他将房門虛掩上,然後就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淋浴洗漱過後,章長叙還是有些放心不下頭一回醉酒的章長甯。
他剛準備下樓去拿解酒藥、然後去對方房間一探究竟,結果房間門先響了起來。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暗藏規律的敲門聲,是他們兄弟三人間從小就形成的默契,章長風這段時間不在家,能這麼敲門的也就隻有章長甯了。
想到這兒,章長叙不由加快了去開門的腳步。
果不其然,已經淋浴完的章長甯穿着松松垮垮的浴袍站在門外,房門一開,對方就繞過他、隻奔着柔軟的大床撲去。
章長甯攏着被子角一滾,帶着醉意說,“二哥,我房間空調好像還是沒好,開了還是熱得慌,我在你這兒睡一晚。”
章長叙關門,無奈地跟随他往床邊走。
“哪裡是空調沒修好?明明就是你這會兒酒勁起來了,所以覺得熱了。”
“嗯?那我不管。”章長甯“蛄蛹”了一下身子,賴皮道,“我今晚就在你這裡睡。”
“……”
再過三天,章長甯就該出國留學了。
章長叙想到這兒,壓根升不起一點兒拒絕的念頭。他默認了章長甯的舉動,隻說,“想要在這兒睡就老老實實鑽被窩裡躺好,别到時候又着涼了。”
“喔。”
章長甯乖乖照做,還特意給章長叙留出了大半個床位。
章長叙将床頭燈按到了最低檔,也躺進了被窩。
章長甯感受到身邊傳來的熟悉氣息,思緒被酒意侵擾得迷糊,也不管對不對了,發自本心地往章長叙的身邊靠了靠。
他的目光流連在章長叙的臉上,忍不住低喃,“二哥。”
章長叙側過身來看他,“嗯?怎麼了?”
章長甯沒接話,隻是眸光迷離地、靜靜地盯着章長叙看,他的大腦似乎停止了運轉,時不時又跳出今晚在包廂裡的玩笑話——
“你二哥談戀愛了嗎?是不是很受女孩子歡迎?”
“長得好看,又是醫生,将來站在他身邊的另一半估計也是又漂亮又優秀的。”
“他二哥看着冷冰冰的,以後指不定會對另一半多溫柔呢。”
“你們少惦記長甯二哥了,誰還不知道長甯妥妥一個兄控啊?對他哥占有欲強着呢。”
“喝醉了就胡說八道什麼呢?那是他親哥!”
“你才想什麼呢?誰不知道他們倆是親兄弟啊?”
“……”
不。
他們不是親兄弟。
章長甯忽地想起了什麼,垂落的眸光投下一片失落和迷茫。
他一直記得,他是被章渡從福利院裡帶回來的,他是沒人要的孤兒,是章家領養了他、将他當成親生兒子去看待。
這些年,章家上下都以為他忘記了這段小時候的記憶,有時候,章長甯也甯願自己什麼都忘記了——
可命運就是讓他記得這件事。
他甚至還知道,章家的的确确丢過一個和他差不多歲數的孩子,對方才是章長風和章長叙的親弟弟。
從小到大,章渡十次裡面有九次“出差”,都是為了尋找自己的親生兒子,章長甯不過是孤兒院中最幸運的那一個,“代替”了那個孩子。
哪怕到了現在,章長甯還是時常會想:
如果那個孩子回來了,他一定會立刻将本就不屬于自己的位置還回去,也包括這些年他攢下的不屬于自己的積蓄。
可如果真有那一天,他該怎麼面對章長叙呢?對方還會認他這個假弟弟嗎?
或者用不了幾年,章長叙就會擁有自己人生的另外一半、組成一個新的家庭,也搬出了這個家,到時候他們之間的兄弟關系也就沒那麼重要了。
“甯甯?困了嗎?在想什麼?”
“……”
章長甯睫毛輕顫,重新将失焦的目光對準了章長叙。
體内酒意湧動的燥熱随着紛亂的思緒越燒越旺,章長甯有些不安地合了合眼,但身體的行動快過于麻痹的大腦。
章長甯下意識地貼進了章長叙的懷中,兩人這會兒帶着點體溫差,對方頸側微涼的觸感讓他忍不住想要更多貼貼。
“嗯~哼。”
章長甯沒意識到自己沖動之間的變化,隻是想着牢牢扒在章長叙的身上。
比起已經醉軟成一團的章長甯,章長叙顯然還保持着清醒和理智,
過近的距離讓他感受到章長甯某處的淺淺沖動,以及對方無意識散在他頸側和肩膀上的滾燙氣息,椰奶味道的沐浴液在這一刻濃烈了起來。
咫尺之距的懷中,是招人的、不設防的存在。
“……甯甯。”
章長叙呼吸一停,平常最輕易出口的名字都有了卡頓。
不過短短三秒内,他就徹底清醒了過來,像是阻止自己、也像是故意喊“醒”懷中人,“章長甯!你在幹什麼?”
“……”
驟然的推拒、以及嚴肅的全稱,讓章長甯驟然歸攏了一絲理智,他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不正常”的沖動,然後就聽見章長叙用從未有過的語調說。
“你幾歲知不知道?”
“……”
章長叙點到為止,“我去客卧睡,你自己也早點睡。”
說着,他就迅速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砰!
難得忘記控制力度的關門聲震耳發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