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長甯的酒意随着臉上的血色霎時間退了個幹幹淨淨,意識到自己居然真對章長叙有了那種不正常的沖動後,遲來的羞恥和懊悔頃刻将他團團裹住、逼到無法呼吸。
章長甯恨不得原地逃離這個房間,卻又怕鬧出得動靜太大、傳到章長叙的耳朵裡,越發難堪。
——你在幹什麼?
——你幾歲了知不知道?
點到為止的勸阻就像一把名為“道德”的刀子,将章長甯割得血肉模糊,眼淚毫無防備地留了下來。
怎麼辦?
他怎麼會對二哥産生這種不正常的想法?二哥又會怎麼看他?
…
——唰啦!
冷水激烈地沖刷着章長叙的掌心,他更是連連往臉上撲了好幾把冷水,才勉強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章長叙望着鏡中的自己,撐在水池邊上的雙手卻控制不住地冒起青筋,從小到大,他第一次有了恨不得扇自己巴掌的沖動。
章長甯這個年紀還在青春期,頭一回喝了酒沒了分寸,突然冒出一些不可控制的沖動是情有可原的。
可他剛剛到底想做什麼?
章長叙懊惱又自責地苦笑了一聲。
早在上大學的那一會兒,章長叙就意識到了自己性取向,或者說自己感情的落地。
他在日積累月的相處和守護中,對章長甯産生了最錯誤的占有欲,那不是一個兄長對于弟弟該有的情感。
哪怕章長甯是領養的事實從小就擺在他的面前,可那又如何?父母早已經把對方當成親生兒子去對待。
章長叙一直試圖糾正自己的錯誤,可越是叫自己認清“不可能”的事實,反倒清醒沉淪着越陷越深。
即便如此,章長叙還是恪守着兄長該有的分寸,他不會刻意引導着章長甯,隻是死死守住這道錯誤的閥口,一年又一年。
他想,他會看着章長甯上大學、畢業,以後會正常地戀愛、結婚、擁有自己的小小家庭。
明知道兩人間的關系絕對沒有越界的可能性,但剛才的他還是有了一瞬間不該有的念頭!
剛才那番話聽着是他在敲打章長甯,何嘗不是他在警告他自己?
這種錯誤念頭哪怕隻有短短幾秒,都不能再出現了!絕對不能!
章長叙雙手攥到手心都發了麻,這才肯放過自己的精神鞭撻。
他抽出紙巾擦了把臉,眼睜睜地看着時間轉到了淩晨,這才輕手輕腳地走回了自己的卧室、打開了房間門——
兩米的大床上隻攏着一團小小的身影,還全部縮在了被子裡。
章長叙走近,小心翼翼地将被子往下掀了掀。
章長甯還是抵不過醉意和困意,已經睡了過去,隻是睡夢中的他緊鎖着眉頭,不安地将自己蜷縮了起來,這是缺乏安全感時才會有的睡姿。
章長叙用指腹撫了一下他的眉頭,“甯甯,對不起。”
“……”
“剛剛是哥不好,說話的語氣重了。”
“……”
“晚安。”
…
三天後,帝京首都國際機場。
章長甯和商确言辦完了行李托運,正分别和自己的家人告别。
章長甯依次擁抱了前來送機的章渡、沈眠和章長風,說着告别的話。
輪到章長叙時,他卻意外地退縮了。
那晚過後,章長叙還是照常上班,下班後見了面,兩人都刻意地“無視”了那晚的小小插曲,事實也的确沒發生什麼。
可章長甯就是說不上來的心虛,這不,放在往常很正常的接觸,他卻也不敢再有了。
章長甯假裝淡定地戴上自己的帽子,笑了笑,“二哥,我走啦。”
章長叙壓住心尖的那抹失落,點頭,“好,出門在外注意安全,記得要和家裡保持聯系。”
章長風沒意識到兩個弟弟間的“不對勁”,“小甯,大哥和二哥有空就去看你,你有假期也随時買機票回來,咱們家不缺你這點留學費用,該花花,千萬别省,知道嗎?”
沈眠點頭,“嗯,零花錢不夠就和爸媽說,如果有個頭疼腦熱的,就打你凱叔的電話,他住的地方離得校區近,能幫忙上。”
“吃不慣學校食堂的話,我就讓人找傭人替你安排一日三餐。”
章渡又接話,“每個月月初,爸會讓人往你的賬戶上定時打款,你别擔心。”
章長甯感受到家人對自己的關心,“爸媽,還有哥,我不是三歲小孩子了,你們别擔心我,我早就申請到了留學獎學金,夠花呢。”
而且聽說國外的臨時工很多,收入也不錯,他會在課餘時間去賺點外快的。
他已經十八歲成年了,不應該再一味想着家裡索取不屬于他的東西了。
“沈姨,你們就放心吧——”
商确言和自己父母兄長告别完畢,繞到章長甯的身邊,“我和長甯校區離得近,住的留學公寓還是上下樓,我和他會彼此照顧的。”
前來送行的商延枭叮囑,“你自己行事要有度,别再像小時候那樣‘連累’長甯就行。”
商确言不服,“哥,你别小看我。”
“好了好了,你們倆進去吧,我們就送到這裡了。”
“嗯。”
商确言背好自己的雙肩包,勾着章長甯的肩膀,“走吧。”
章長甯點了點頭,和家人做了最後的告别,這才和好友一塊前往了頭等艙的候機室。
推拉門徹底隔絕了章長叙的身影。
章長甯強裝潇灑的神色斂去,眸光黯淡了下來。
商确言察覺出了他的不舍,故意想用玩笑逗他開心,“長甯,你舍不得什麼呢?别是在國内偷偷談了戀愛,現在舍不得女朋友吧?”
“……”
章長甯沒忍住白了好友一眼,又問,“你沒舍不得你哥……”
他頓了頓,有些刻意地補充,“和你爸媽?”
“還好,反正又不是不回來了。”商确言的離别情緒沒那麼重,反而寬慰起章長甯,“而且你想啊,我們就是會長大、長大後就是會離家、獨當一面,這是成長必經的過程。”
“而且我偷偷告訴你,我聯系好了AK賽車俱樂部,他們看過我今年初的興趣賽,給我發來的邀請,我打算去試試看,下月初報道。”
當然,這事還沒通知商家衆人,是借着出國留學的名義偷偷進行的。
“……”
章長甯一驚,思緒略微轉移,“你真要當賽車手?”
商确言信誓旦旦,“嗯,不僅要當賽車手,而且我在五年内一定要踏上世界級的比賽、還要拿到冠軍,你信不信?”
章長甯沒有抨擊好友的雄心壯志,反而肯定道,“你從小運動天賦就好,你說行那就是行,我當然信你。”
商确言滿意,酷酷地揚了揚下颚。
他見章長甯眼色還是有些黯淡無光,又回過話題來勸他,“無論是你還是我,以後終究會和爸媽還有兄長分開生活的,還不如趁早适應,對嗎?”
“對。”
章長甯應了一聲,摩挲着自己的咖啡杯。
他必須要得逼着自己适應沒有章長叙的生活,或許那晚突然而至的感情隻是源于他對兄長的崇拜,是他在酒精的作亂下弄錯了、弄亂了。
出國也好。
時間長了、離得遠了,他就不會再有那些奇怪的、不堪的錯誤沖動了。
别人說得對,章長叙這樣的外貌、學曆和職業,就應該擁有一個同樣優秀的伴侶、進入婚姻,早晚會有那麼一天的。
在那一天到來之前,他一定會徹底剝離這份越了界的占有欲,絕不會打擾、影響到章長叙未來人生,哪怕一絲一毫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