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晚霞的紅色紙張下方,并排寫着“晏缙”與“白楹”四字。
紙張上飄動的金色流沙,更是為這一份婚約書添加了“富貴美滿”的寓意。
“……你為何要将婚約書藏在那個木盒中?”白楹聲音微顫,“你将婚約書還給我……這又是什麼意思?”
晏缙沒有說話。
院中的風都在此刻停止,沒有了樹葉發出的簌簌聲,兩人之間的沉默更顯窒悶。
晏缙好半天之後才輕輕開口:“我們的婚約……”
但卻遲遲沒有将後面的話說出來。
“怎麼……?”白楹心中的怒氣和酸澀幾乎要漫出胸口,她嘴唇緊抿,每個字都像是被用力擠出喉中:“……你想說都是假的,是嗎?”
話音剛落,白楹自己心中卻浮現片刻的迷茫——為何她會如此問出這樣一個他們兩人都知曉答案的問題?
這樁婚約,從一開始就是假的。
晏缙救了她,而她不願看見晏缙被逐出懷劍派、不願看見江長老為難,所以才擅自在當年的議事大殿說她與晏缙是兩情相悅。
但……但如果這樁婚約從頭到尾都是假的,十年的相識、陪伴,月下的呼吸幾乎交錯又算什麼……?
白楹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想從晏缙口中聽到什麼答案。
在她對面的晏缙靜靜伫立,他微微垂睫,眼眸隐于一片陰影中。
“就當……”晏缙聲音又輕又飄:“就當我們的婚約是假的吧。”
“……就當婚約是假的?”白楹一怔,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
片刻後她點了點頭,帶着幾分譏诮勉強笑道:“本來就是假的……還什麼‘就當’。”
晏缙擡起頭,雙眼一眨不眨地看向白楹,但卻在片刻後就移開了視線,落在了空中漂浮的雲海上。
“是我對不起你……你,你以後做事莫要沖動了。”他慢慢開口,似叮咛似囑托,“更别以身涉險,好好保重。”
看見眼前人仿佛無事發生般,還反而轉過頭來叮囑她,白楹差點都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手中的婚約書越發令人窘迫,她不顧胸中發悶的窒息感,咬牙問道:“你這又是什麼意思……”
先是将婚約書藏在種子的木盒中給她,現在又說“當婚約是假的”,轉頭又來叮囑她“好好保重”。
這演的是哪一出戲——她竟看不懂一絲一毫。
“白楹。”
晏缙沒有解釋,他隻是頗為鄭重地喚出熟稔的兩字,聲音越發低得讓人聽不清其中包含的情緒——
他一雙鳳眼中的黑宛如化不開的墨,“白楹,我要進入孽火獄。”
這句話宛若一顆驚雷落在白楹腦中。
白楹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不禁低聲重複:“孽火獄……?”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晏缙:“你瘋了?!你去孽火獄幹什麼——”
話音剛落,白楹腦海卻不由自主浮現一個女子美麗蒼白的模樣……那位女子偶爾出現在晏缙口中,甚至其救命仙藥也長在孽火獄中。
但白楹不願意相信,晏缙進入孽火獄是要為神女凝之取得救命仙草……這猜測未免過于可笑。
可如果不是這樣,晏缙為何說出這樣的話來?
站在白楹對面的晏缙彎了彎唇,他凝視着白楹,出聲打破兩人間的沉默,“我要去取能救神女凝之的靈藥。”
内心的猜想終于化為他人口中的事實,白楹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
她微微張口,好半天才發出聲音:“你是……是為了凝之進入孽火獄?”
聲音帶着幾分強忍的沙啞。
晏缙毫不躲閃地答道:“是。”
“凝之是你什麼人?你為了她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白楹蓦然提高聲音,胸口又悶又怒:“你去孽火獄不就是送死嗎?!”
少年眼眸落在陰影中,沉甸甸地看不真切:“……我不能讓神女死。”
……神女不能死?
白楹隻覺得晏缙說出口的每一字都極其荒謬,但她仍然被這些話裹挾着險些失去理智。
胸口極其沉悶,腦中更有一股猛然竄出的怒火,白楹不禁怒極反笑:“神女凝之不能死,所以你要去孽火獄送死?難道——”
“你要先替凝之探一探地府的路嗎?!”
面對白楹這極為挖苦的話,晏缙神色不變,“神女已經被寒骨症侵擾數十年,這一次孽火獄大開是唯一的機會,我必須去孽火獄。”
年輕劍修說這話之時,無一絲一毫的猶豫。
“……為了神女,你連江長老的仇都不顧了嗎?”白楹的聲音越發無力,越發憤怒。
晏缙沉默地站着。
“……神女,是不是也是你……把婚書退給我的原因?”白楹眼角發酸,她不甘地望着晏缙,将手中皺得不成樣子的婚書舉到身前。
晏缙眼睫微微一顫,卻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