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确地來說,是杜文煥身上的東西。
她之前想的是既然這裡将杜大人困住,自然是有他解不開的某件事或恐懼,所以隻待把他恐懼的東西解決了就好。
但既然這條路行不通,就要想想别的辦法。
她方才敏銳地發現,在這個幻境變化的瞬間,一股強烈的情感自他身上某樣東西發出。
可她又碰不到,真是着急死了。
程希夷逼自己冷靜下來,仔細想想他身上的會是什麼東西呢?
一個寄托他強烈情感的物件,一個他放進懷中十分珍惜的物件。
必然不會隻帶一時,說不定多年後仍然佩戴在身上——
是那枚銀鎖?!
聽杜文煥說過,那枚銀鎖自他有記憶開始就一直帶在他身上。
她定了定神,在心中描繪那銀鎖的模樣,質地、溫度、刻痕、文字……
然後伸手——
那枚銀鎖赫然出現在她手心中。
而此時,杜文煥和那怪物終于看到了這個不速之客。
他們眼中倒映出一個清雅靈秀的姑娘,她手持一柄利劍,眼睛裡閃着堅定的光,微風卷起藍衣素裙,青絲輕輕拂過劍刃,走過來握住了杜文煥的手。
年僅十五歲的小杜文煥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仙子。
而那個“仙子”微微偏頭,居然朝他笑了笑,“杜大人,我來帶你回去。”
她笑的時候露出右臉的笑靥,不再像方才一樣難以接近,甚至看起來還有些嬌俏調皮。
不知是不是程希夷的手給了他安定的感覺,方才混亂恐怖的幻境竟然漸漸安靜下來,而那怪物也站在原地不動了。
“我們走。”
程希夷握住那枚銀鎖,心念密咒,霎時間周圍的環境連同那個怪物一起化作幾縷煙塵消散了。
她正要高興,忽然感覺手中一空,轉頭一看,剛才還牽着的小杜文煥不見了。
“去哪了?”她着急忙慌地四處看,在她差點以為他連同剛才那些東西一塊消失時,終于在一棵樹下看到了他。
是長大後的,她第一次遇到時模樣的杜文煥。
“杜大人!”她跑過去,盡管腳疼得愈發強烈,但她還是先着急地晃了晃杜文煥。
幸好他淺淺又均勻的呼吸告訴她隻是在睡覺。
“怎麼了?”杜文煥緩緩睜開眼,帶着波光的桃花眼茫然地看着她,少了幾分平日的冷硬與疏離,多了幾分朦胧與纏綿。
程希夷松了一口氣,用劍撐着站起身,便要去扶他。
杜文煥不必她扶,自己站起來後反倒關心她:“你的腳傷怎麼樣了?”
“有點疼,不過不礙事。”程希夷笑了笑,避開了他的眼神。
不知道為什麼,一看他的眼睛臉上就發燙。
她想起方才的事,故作輕松地說:“我剛剛在幻境裡看到的少年時期的杜大人,那時候的你雖然看起來比現在還不好親近,但稚氣未脫的模樣還真的十分可愛。”
她的本意是想打趣他以此給自己的心松松綁,現在的氣氛有些奇怪,她不好意思同杜文煥說話,但她又想同他說話,所以隻盼能像從前一樣,好讓她能自在一點。
“可愛?”杜文煥琢磨着她的話,這個詞居然能用在自己身上,他倒是從她的語氣中猜出了一些意思,“你難道想同幻境中年少的我多待一會麼?”
“嗯?”程希夷眨了眨眼,竟認真地思考了下他的提議,最後得出結論,“逗年少時的杜大人一定很有意思。”
杜文煥啞然失笑,“我們出去罷?你知道怎麼出去麼?”
“知道。”程希夷點點頭,自從聽了天君那番話,她能夠感受到這個幻境裡造出的一切,自然也能找到出去的路。
似乎感應到她的意志,他們面前慢慢變出一座藤蔓編織出的橋來。
“走罷。”
他們倆踏上那座橋,橋身很穩,并沒有因為是藤蔓編織的而不牢固。
程希夷忽然問:“杜大人,你在十五歲時遇到那個黑衣人之後怎麼樣了?”
盡管她知道最後沒事,但他那麼恐懼黑衣人,想必确實發生了什麼,她有些擔心。
杜文煥的回答卻給她猝不及防的疑惑:“什麼黑衣人?”
“嗯?就是你被叫去京兆府問話後在北院遇到一個和杜夫人在說話的黑衣人啊。”
杜文煥眼睛裡滿是困惑:“你是說綁架案後我被叫去京兆府問話,那之後發生的事?”
“對啊。”
“那之後我就回西院休息了,并沒去繼母住的北院,也沒見過黑衣人。”
程希夷努力描繪那個人的模樣:“帶着面具,穿着一身黑袍,跟那些巫師有些像,但袍子不一樣,更幹練,巫師穿的更寬大……”
杜文煥也根據她的描述認真思索了一會,才說:“并沒有這個人,十五歲之前的記憶是有些缺失,但在那之後的事我都記得,并沒有見過這種黑衣人。他們當時在做什麼?”
程希夷恍然大悟,連忙陳述道:“哦對,那個人在和你繼母說……”
“說……”她晃了晃頭,明明想說卻突然記不起來了。
“怎麼了,說什麼?”
回憶了許久,還是一點沒想起來,程希夷最後隻好喪氣地說:“我不記得了。”
“虛虛實實,幻夢之境。”杜文煥安慰她,“幻境裡的事真假難辨,你我都不記得的想必是這個幻境影響形成的虛像,既然不記得應當也不算重要。”
“嗯。”程希夷也覺得既然是未曾發生的事,也沒必要糾結。
她将銀鎖拿出,還給杜文煥,笑道:“杜大人,這次要将銀鎖收好了。在這個幻境中,我可是第二次拿到它了。”
見她的笑容,杜文煥也不禁低眉淺笑,鴉翅般睫羽下是一雙含情眼,“我會好好保存的,這東西連接你我,若我失了,便是你得。”
程希夷不常見他的笑容,原來他笑起來的時候,眉眼舒展開,驅散那股常伴的孤獨感後,就像一個溫和的世家公子,一笑能醉人。
她不自覺地開口說:“杜大人,你笑得很好看。”
杜文煥一頓,勾起的唇角平放下來,眼中的情意變成了慌張,耳根卻悄悄紅了。
程希夷也發現這話已經超過了打趣的範疇,忙轉過去捂住自己發燙的臉,一邊快步疾走一邊說:“我我我我看到出口就在前面了,走吧杜,杜大人。”
她将這話時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聲音也細細的,偏還故意大聲說話掩飾,倒是更像欲蓋彌彰了。
前方便是橋的盡頭,盡頭處有一白色光圈,應當就是出口。
隻是此刻的二人心思早已不在出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