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在面對如虎狼般君王的責問,他卻莫名想到她最近話少了許多,也不大愛笑了。
“你也有二十了罷?”
“是。”杜文煥不明白皇帝為什麼突然問他的年紀。
“一般的公子哥在你這個年紀早就娶了親,”崇福皇帝說,“你之前外任時才十七,家中還未給你張羅婚事也正常。但現在回了京城,京城裡這麼多大家閨秀,也是時候成個家了。可有看中的?”
杜文煥心中咯噔一聲,忙說:“臣暫時沒有成家的念頭。”
這話一出,不僅是皇帝,連天末國的使者也投來好奇的目光。
程希夷微微擡頭,看着他挺直的背影,眼神閃動,似有疑惑,還有點别的什麼情緒,不過很快她又低下頭,将眼神中的複雜掩蓋在陰影中。
崇福皇帝頗不贊成地搖搖頭:“古人雲成家立業,朕知道你為官勤勉,但業已經立了,這家也該成了罷。朕有二女,可已經招了驸馬,不然,朕招你為婿,也不算辱沒了你。
“但這京城之中,家世人才相貌與你相配的也不少,總不至于找不到一個罷?”
“臣不想成家并非是認為沒有與臣相配的人家。”杜文煥瞥見那片衣角,眼神愈發堅定,他徐不緊不慢地開口,“京城之中,天皇貴胄,世家大族皆彙于此,與之相比,臣不過是小門小戶,怎敢挑三揀四?隻是臣早已在家族祠堂前許下心願,此身報效國家報效朝廷,不動成家之念。”
“成家與報國并非擇一才可,”崇福皇帝不理解,皺起眉頭,“難道沒有例外麼?”
“沒有。”
當然有,隻是,這不是他一人說了算的。
而且此時若他松口,皇帝指不定一高興就将哪家的千金指給他。這對他,對他心裡的那個人,對那個素未謀面的千金來說都不好。
他也做好了不成家的打算。
使者聽了半天,見快要冷場,忙出來打圓場,笑道:“陛下有這樣忠誠的臣子,是黎民之福啊!”
崇福皇帝緊皺的眉頭松了松,歎了口氣,“罷了,怎麼倒像是朕在逼你成家似的。這下朕也不知給你什麼賞賜了。”
一旁站立許久的恭順王爺見狀,笑着說:“要說給杜翰林賞賜,陛下可否将決定的權力交給兒臣?”
“哦?你有什麼主意?”崇福皇帝來了興趣,話已經說出去,給賞賜的話也不能收回,正好把這燙手山芋交給他。
不過自己這個兒子向來沉默寡言,今日怎麼主動請恩了?
“之前,兒臣的府上莫名出了疫病,”恭順王爺說,“小世子也染了病,一直高燒不退。兒臣遍尋名醫良藥,仍不得其法。是一位雲遊道士來府上治好了小世子。”
崇福皇帝聽他說過這事,但隻要治好小世子就行,其餘他并不挂心,想着給那個道士點賞賜就可以了:“朕不是讓你多給了他點賞賜麼?”
聽恭順王爺繼續說:“是,兒臣自然聽父皇的命令。但這古怪的道士竟然不要銀錢,不僅如此,他還替人蔔卦,算得極準。不過這人一月隻能蔔三次,如今用了兩次,還有一次機會,不如讓他替杜翰林算一算?”
“這倒是沒聽你說過。”崇福皇帝眯起眼睛,透出危險的光,“你怎麼不将他帶進宮,替我算一算?”
恭順王爺心裡一緊,忙替自己辯解:“父皇上承天命,乃是真龍天子,所到之處淫邪不敢侵,何必要一道士替您蔔卦以趨吉避兇?”
“嗯。”對恭順王爺的回答,崇福皇帝十分滿意,語氣也變得和順,“杜卿,你認為如何?”
方才已經拒絕了皇帝讓他成家的提議,現在若是再拒絕,腦袋說不定就不保了,所以杜文煥順從地說:“一切聽陛下和王爺的。”
“宣他進來罷。”
“是。”
一陣腳步聲過後,一個溫潤的男聲響起:“小道周霁雪,見過陛下、娘娘、王爺。”
這個聲音?程希夷總覺得有些耳熟,這個名字也像是在哪聽過,但一時想不起來。
她見那個人影從她旁邊走過,隻留下白色衣角的殘影。
“起來罷。”
周霁雪年約三十歲,卻像是二十來歲的模樣,頭戴芙蓉冠,身穿銀繡暗紋白袍,手持拂塵,腳踏雲履,行了個俗世禮:“謝陛下。”
崇福皇帝見他仙風道骨,生得俊美,頗有仙人之資,便也對适才恭順王爺所言多信了幾分:“朕聽聞你有蔔算之能,且一月隻蔔三卦,可有此事?”
周霁雪微微颔首:“确有此事。”
“那你替杜卿蔔上一卦罷。”崇福皇帝指了指站在周霁雪身側的杜文煥。
周霁雪轉過身,眼神看向一旁,卻沒有定在杜文煥身上,而是偏過他,落在他身後那個一直低着頭沉默的丫鬟身上。
是她?她怎麼會在這?
這下可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