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須滿接過香要上前時,蔣青冬叫住了她,又給了她一個小小的撥浪鼓,大概隻夠嬰兒握在手裡。
“這是幹什麼的?”這撥浪鼓看起來像是很小的小孩子玩的。
“把這放在香爐旁就行。”
她沒有回答宋須滿的話,也沒有再說話,就站在那靜靜地看着。
廟裡面并沒有什麼神像之類的東西,台上空空如也。這裡根本就不像一個正規的寺廟。
這香似乎有些年頭了,點了好幾次,才冒出細細的煙。
按照蔣青冬所說,宋須滿插上香後,将小撥浪鼓放在香爐旁邊,然後跪在蒲團上,虔誠地低着頭,嘴裡念念有詞。
至少看起來是很虔誠的,幸好站在好幾米外的蔣青冬聽不見,要不然她就會發現,這位自稱四十歲沒有孩子的人,居然是這麼說的。
“希望世界上所有的壞人原地爆炸,沒有特指殺了我好幾次的蔣藝,也沒有特指害我死了好幾次的垃圾怪,真的沒有特指……”
念叨了大概三分鐘,宋須滿的腦海中響起稚嫩的聲音。
“……孩……子?”
就像某種生物剛學習人類語音時那種不熟練的語氣。
“對。”宋須滿回答完的下一秒,一張紙飄到她的面前。
[我接受山神的饋贈。]
宋須滿拿起來看了看,在背面有一行螞蟻一樣的小子,藏在邊框處。
[同時自願獻出孩子的身體。]
這和系統自動勾選的那種“同時播報全城”有什麼區别啊!
“咬破手指,按下指印,你就會得到……”
紙張瞬間被撕裂,變成粉末飄落。
蔣青冬震驚地看着飄揚的粉末。
“……不對……她……不是……”
哦吼,終于發現了。
那道稚嫩的聲音有些急迫,顯然,祂剛剛發現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蔣青冬糾結地看着她,在“束縛”的作用下,她相信宋須滿。但在祂的示意下,她又不應該相信宋須滿。
所以她站在原地,一時沒有動作。
宋須滿無辜道:“怎麼了?”
蔣青冬皺着眉,祂沒有再說話,反正那家夥一直都很任性。于是她扶着額頭:“你改天再來吧。也可以先去我的屋子裡坐坐。”
那當然是選擇後者了。回到這個其中一次的“死亡地”,宋須滿的心情有點複雜。
蔣青冬給她倒上一盞茶,宋須滿摩挲着凹凸不平的杯壁:“姐,我看這隻有你一個人,你的孩子呢?”
壓抑在心底的秘密,或許有時候真的需要一個人來傾訴。四十歲仍在苦苦求子的女人顯然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曾經是有一個的。”蔣青冬仰頭一口将茶飲完,仿佛那不是茶,而是酒。
“後來呢?”
“對于父母來說,肯定是希望孩子成龍成鳳的。我又是單親媽媽,難免對她管束多一點……我在她身上傾注了所有的希望,也許她受不了,後來我就再也沒見過她了……”
“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宋須滿重重歎了一口氣。
愛孩子,所以在她身上傾注所有希望,包括那隐秘的,自私的希望。
遺憾、懊悔、痛苦,未選擇的路……
将之加至孩子身上,就像在玩一款擁有二周目的遊戲。
力求完美地避開所有的“坑”。
但是怎麼會有人想要被人操控人生呢?那是你想走的路,不是孩子想要走的路。
“你後悔嗎?”宋須滿看着蔣青冬平靜的臉。
“也許吧。我隻是不想她像我一樣,因為不懂事而吃太多苦。”她垂下眼眸,“重來一次,我可能依舊會選擇這條路。但我一定會避免這種結局。”
這真的是為了孩子好嗎?宋須滿有點疑惑。
她隻是想再來一次她人生的三周目罷了。
孩子是二周目,三周目……唯獨不能是自己的一周目。
她不知道孩子究竟想要什麼,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她想要的不是孩子,而是一個沒有遺憾的人生。
宋須滿掏出那張爸媽站在破廟前的照片:“你認識他們嗎?”
蔣青冬臉色變了變:“不認識。”
“真的嗎?是他們推薦我來的,說這邊很靈讓我來找你。”宋須滿神秘兮兮,刻意壓低了聲音。
“十幾年前打了個照面而已。”蔣青冬解釋道,“沒什麼特别的。”
“這裡的神仙這麼靈,有什麼來曆嗎?”見她不願說,宋須滿也隻好換了個話題。
這個故事看起來不是什麼禁忌,因為蔣青冬沒有拒絕:“那地方本來供奉的是個什麼山神,後來有一天下雨,廟塌了一半。人們就說他們供奉的這個說不定是被抛棄的神,所以便不再供奉。廟慢慢的就廢棄了。”
“後來,有人生了不想要的孩子,就丢到廟裡。殘疾的、有先天性疾病的、不想要的女孩……現在倒是沒有人特地跑大老遠來這丢孩子,倒是變成了求子的聖地。”
真是諷刺,昔日抛棄避之不及孩子的地方,竟然變成了現在的求子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