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結束前整理完二卷卷宗】
她盯着這行字半天,怎麼想也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在備忘錄記了這麼一段話。
卷宗?
那是什麼?
想打卷子,但是打錯了?
值班……難道是值日生?
“值日結束之前整理完二卷卷子”,聽起來不像是什麼正經備忘錄,更像是上課打瞌睡又要強撐着記筆記時寫下的鬼畫符。
林語禾苦思冥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想起來,幹脆把它删掉,反正是一條無關緊要的備忘錄。
不過,讨人厭的上課鈴也在此時響了起來。林語禾歎了口氣,有些懊惱地将手機放回了書包裡。
不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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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語文課放在數學課後面的人一定是天才,尤其還是整整四節。
放學鈴聲響起時,林語禾隻感覺自己剛遭遇過代數與幾何沖擊的大腦,又被各種文言文注釋給填滿得沒有一絲縫隙。
夕陽泛起殷紅,濃得像是要從天幕上滴下來的霞光中,她随着人流往外走。
學校門口是一條終年繁忙的雙向單車道,來接孩子回家的,急着從這條路路過的,在校門口占位置擺攤的,汽車和電動車喇叭、行人喧嘩混成了一片。
油炸食品掩蓋住了汽車尾氣的臭味……不對,不是尾氣,林語禾捂住鼻子,一陣刺鼻的味道鑽進她的鼻腔,讓人作嘔。
離校的學生們在斑馬線前分流,林語禾看着不遠處的紅燈,選了個人少的地方站着等,卻有人從她面前一陣風似的“唰”一下就跑了過去。
後面跟着幾個穿着六中保衛處制服的叔叔,正窮追不舍:“你們幾個給我站住!”
“誰允許你們帶臭屁彈進來的——不許跑,我要告訴你們班主任!”
前面正逃命的幾個男生轉過頭來做了個鬼臉,竟然又往地上丢了一個,臭得所有人都在往旁邊避讓,連賣臭豆腐的老闆都忍不了地把攤位往旁邊挪了挪。
保安們氣得跳腳,可頭上戴着帽子,身上又沒什麼标志性的東西,一時還真确定不了這一群學生的身份,又追了幾步,幾個保安恨恨地停下來:“小兔崽子,也太能跑了!”
林語禾卻認出來那幾個就是班上的同學,平時就挺精力旺盛,調皮搗蛋,讓班主任頭疼不已,沒想到他們竟然膽大包天,連臭屁彈和煙霧彈也敢光明正大杵在學校門口玩。
之前其他學校有學生在教室裡偷偷玩這兩個東西,差點引發班上大面積氣體中毒,宣城所有學校都提高了戒備,查這些三無玩具比查手機還嚴,就這樣還敢頂風作案。
也不知道上哪個小攤販手裡買的,要被查出來少不了一頓毒打。
當然,這些事情與她無關,林語禾将事情抛之腦後,正好交通燈由紅轉綠,她捂着鼻子,跟随着過馬路的人群匆匆地離開了這裡。
穿過斑馬線,在十字路口右轉,走進長長的巷子,迎面就是林語禾居住的大院。
2010年,到處都都已經是鋼筋水泥的高樓大廈,這兒卻還保留着充滿九十年代風格的老式筒子樓,看上去平平無奇,租金卻并不便宜,坐落在六中旁邊就是它漲價的最大底氣,每年來這兒陪讀的父母數不勝數,喂飽了一代又一代房東。
林家卻不是租客,而是當年的老住戶,家裡條件一般,換新房隻能指望老房拆遷,隻可惜盼了多少年就失望了多少年,恐怕住在這裡唯一的好處就是林語禾放學隻需要三分鐘就能到家。
當然,林語禾甯可不要這三分鐘的便捷。
她捏着鼻子快步走過垃圾房,運動鞋踏在樓梯上發出沉悶的回響,拐彎,向上,直到門牌号的第一位數字變為六,林語禾在601門口停下腳步,從兜裡掏出鑰匙擰開了門鎖。
“怎麼比平時晚了兩分鐘?”正在廚房裡做飯的常美琴探頭出來看一眼牆上的時間,轉過目光看沉默換鞋的女兒,“七點吃飯,你先回房間聽會英語,做會兒題,聽到沒?”
林語禾一言不發地提着書包從廚房外路過,拖鞋在地上留下啪嗒啪嗒的聲音。
“這孩子,說了多少遍了别拖着腳走路,難聽!”常美琴手上忙碌的動作不停,對着林語禾的背影揚聲道,“背挺直,駝着像什麼樣子——媽媽在和你說話!”
“啪嗒。”
回應常美琴的,是林語禾關上房門的輕響。
常美琴立在原地,戴着手套的雙手一時半會沒動:“這孩子怎麼這麼叛逆!”
她的最後一句話并沒有傳到林語禾耳朵裡,但即使沒聽見,她也清楚這會兒她媽應該不會說她什麼好話,無非又是那老三樣,不像個女孩子,不像個高中生,不夠懂事聽話。
複讀機裡的磁帶慢悠悠轉起來,标準得無可挑剔的英式英語念起課文篇章,興許是太熱,家裡的老風扇和教室那台歪脖子風力不相上下,林語禾攤着書看了一會兒有些心浮氣躁,幹脆放着當背景音樂,從兜裡掏出手機來。
屏幕上竟然又是打開的備忘錄界面。
林語禾沉默,她懷疑是不是九宮格上的哪個按鍵松動,才會每次都誤觸到這個功能,不過備忘錄裡還是那些——
不對。
林語禾定睛看向了最上面的位置,那條備忘錄再次出現了。
【值班結束前整理完二卷卷宗】
她明明記得自己在課間的時候删掉了它,可現在它又出現了……手機才用兩年,連這種基礎的功能都能出問題?
林語禾皺起眉,偏偏備忘錄這個功能還不能删除。
“出廠自帶就是了不起。”她低聲嘟囔一句,放棄了嘗試,再次對着這篇沒頭沒腦的内容按下删除,将它從列表中消去,重新進入界面,确定是真删幹淨了,她才将手機放到了一邊,從書包裡拿出習題冊。
正好複讀機裡的課文讀完,她視線在書包裡來回遊移,最後抽出了數學的課後習題。
那條奇怪的備忘錄僅僅在腦海中短暫地盤旋了兩秒,就被她抛之腦後。
與研究舊手機到底有沒有出現故障這種事相比,沒有好好做作業進而得罪教數學的班主任舒老師顯然更嚴重,最嚴厲的懲罰莫過于被抽中去黑闆面前做題。
林語禾并不想沐浴在别人的目光裡,尤其是這個“别人”中,還有特别愛唠叨的班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