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樁案子要破都是無數人在背後花費心血與勞動,才能換來那麼一張藍底白字的案情通告,舒任這隻初來乍到的小蝦米,如今的工作就是成為那無數人中的一個。
原本第一個環節應該是入職歡迎會,然而舒任撞上了意外,早會又不可能隻等着他一個人,于是帶他的師傅大手一揮,幹脆就把他叫過來直接出外勤。
走訪調查,維護治安……一切統稱外勤的工作,都是舒任的工作重點,宣城三十八度的炎熱天氣,短袖警服的背後幹了又濕,濕了又幹,等下午三點終于有空坐下來吃飯時,舒任第一反應竟然是不餓。
“怎麼不吃?沒胃口?”師傅用筷子敲了敲他面前的碗,舒任回過神來,端起面前的炒飯呼噜幾口,“有點熱。”
他吃得不慢,但師傅的速度遠比他還快,三兩下風卷殘雲把炒飯吃得幹幹淨淨,站起身來:“以後你就知道了,這種都是家常便飯,跟學校裡沒法比……你慢慢吃,我在外面抽根煙。”
舒任應了一聲,說是“慢慢吃”,但下午還要趕去另一條街道做走訪,他悶頭灌了兩口水,一邊往嘴巴裡塞炒得幹香的米飯,一邊掏出了兜裡的直闆手機。
忙乎大半天,備用機電量還穩穩當當地顯示着滿四格,不愧是當年最耐用的諾基亞,舒任點開備忘錄打算看一眼提醒自己别忘了,卻發現裡面除了那幾條本就有的作業記錄和考試提醒,空空如也。
難道是早上沒保存上?舒任皺着眉頭三兩下重新開了個備忘錄将内容輸了進去,正掃牆上的支付寶打算結賬,卻尴尬地發現備用機似乎沒這個功能。
裡面的老闆娘恰到好處地探出頭來:“剛剛結過了。”
“哦……”舒任讪讪地将手機放了回去,有些局促地将筷子擺好,這才摸了摸鼻子往外走。
三點,距離中午十二點已經過去三小時,剩下三小時的工作量總算是要輕松了一點,大多數時候舒任都是跟在師傅後邊兒“見學”——通俗點說,打下手,學他師傅是怎麼和案件相關人員溝通,又是怎麼從那些充滿了情緒化的語言文字中提取出有用的信息。
這工作看上去繁雜,實際上也并不簡單,舒任和師傅站在入戶門口,聽着裡面傳來滔滔不絕的罵聲,這家的兒子卷進了電信詐騙,警察上門走訪調查時,當事人他媽和他奶奶就在家裡幹起了仗。
一個罵對方無底線溺愛孩子,才會把孩子送進去吃牢飯,另一個就指責當媽的沒良心,自己不疼兒子還反打一耙,罵着罵着差點動用起了武力,舒任連忙上前攔架,混亂中手臂上還挂了彩。
什麼心理學,什麼微表情學,這種時候統統靠不住,書本上學過的内容根本找不出萬能解法,最後還是師傅出面安撫住了兩邊情緒,帶着舒任全身而退。
回到局裡以後,舒任剛坐上分配給自己的那張辦公桌,就恨不得癱倒下去,但他的工作還遠沒有結束,今晚九點之前,他得把二卷卷宗給整理出來。
“和學校不一樣,是不是?”師傅第二次提起這個話題,局裡不能抽煙,中年男人叼了根棒棒糖,看上去有點不倫不類,“想退縮了不?”
舒任愣了愣,搖搖頭:“沒有。”
“真沒有?”師傅有些不敢置信,“用不着打哈哈,體系裡頭盼着出去的人又不少,跑現場累,辦案累,值班累起來也受不了,想走很正常,你這樣的學曆,去機關那些地方,日子也不難過。”
“沒有……我是真的挺喜歡這行。”舒任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從小我就特向往這個。”
“哦,《重案六組》?《刑警本色》?”
“都有,《征服》也看。”
“……還挺複古。”師傅瞅了他一會兒,忽然站起身讓他在辦公室裡等會,沒多久抱來一大摞藍色的文件夾,“喏,沒事兒的時候打發時間看看吧。”
同樣的藍色文件夾,舒任桌上就擺着一份,是他還沒整理出來的卷宗,這一堆毫無疑問也是,随便翻開其中一本,裡面都寫着對應的案件名稱以及卷宗編号。
“剩下的你感興趣可以自己去查閱,新人麼,很多人覺得能把打雜的活兒做清楚就不錯了,但我不怎麼同意,沒人上來就能辦案的,還不都靠積累。”師傅叼着棒棒糖,指尖叩打着桌面,“機會不到你手上,就抓緊時間學,沒時間就擠時間學,這些卷宗你要能琢磨透,研究清楚,已經比很多人強了。”
舒任慎重地點了點頭:“好。”
師傅拍了拍他肩膀,留下句加油,含着棒棒糖從辦公室門口拐出去沒了影兒,舒任深吸口氣,看向桌面上擺得滿滿當當的資料。
24小時值班,有這些東西陪着也不困了。
舒任看一眼牆上時鐘,晚上7:30,距離九點還有一個半小時,再掏出手機看一眼備忘錄。
好麼,備忘錄又不見了。
他現在有點懷疑這個年齡不小于10歲的複古老手機到底能不能正常使用,按鍵上下左右倒還稱得上絲滑,難道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裡面的功能全都沒了?
舒任又一次新建備忘錄,五分鐘以後,他發現這一篇又不見了,再新建,再消失,再新建……來回折騰了十來次以後,備忘錄上忽然多出了一句話。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