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令人難以移開視線的是照片中少女的神情,她抿着唇,眼睛裡的笑容滿溢着幸福,好像能讓冰雪消融。
一個名字在舒任腦海中瞬間浮現——
姜曉陽。
死于十年前溺亡案的受害者之一。
“舒警官,不好意思我回來晚了……”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傅昭喘着粗氣匆匆趕回,在看到舒任手上相片的那一瞬,他臉色十分不自然地凝固了一下,緊接着像是要掩蓋自己這份不自然似的,他三兩步走到了茶水台前。
“舒警官,你渴不渴……我給你泡杯茶?”
舒任盯着他背影,若有所思,忽然笑了:“好啊,正好,我也想嘗嘗。”
“行,那你坐會兒,我現在來——”
“那張照片上的人,是姜曉陽?”
“……”
傅昭的手抖了一下,他尴尬地笑了兩聲,從舒任的視角能看到他的胸膛急劇起伏着,過了兩三秒,他的聲音平緩了下來。
“……是,我、關野和曉陽的合照。”
“你們關系很好。”
“……是。”
傅昭側着身,向舒任亮了一下手裡的茶杯:“隻有這個搪瓷杯子,舒警官别介意。”
“沒關系。”舒任盯着他眼睛,“當年那場溺亡案,你還記得嗎?”
傅昭苦笑:“當然……我花了很長時間才走出來。”
舒任不置可否,如果傅昭有他自己說的這麼灑脫,那他為什麼在聽到姜曉陽名字的時候反應那麼激動?
“也是一場意外。”
“是,意外。”傅昭說道,“十年前的東西,應該已經寫進卷宗很久了吧……舒警官何必明知故問呢。”
“我擔心你會得PTSD。”舒任說道,“比起你的其他學生,經曆過兩次溺亡意外事故的你更有可能産生應激反應。”
傅昭失笑:“你多慮了。”
“嗯?”
“意外之所以叫意外,就是因為無法預測,隻有天知道。”傅昭說道,“換句話說,這就是一個人的命……恐懼也好,排斥也好,命就是命,不會因為人的想法而更改。”
“這個說法聽上去有點過分理智了,不像是一個語文老師會說出來的。”
“語文老師就會更感性嗎?”
“至少我認識的語文老師是這樣。”
“那我可能是個例外。”傅昭說道,“但理性的世界也挺好,不是嗎?沒有人能抱着過去發生的事情不放,因為改變不了。”
“當年姜曉陽那時候,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當然不。”傅昭慢慢地說道,“那時候想死,想得發瘋。”
他語氣很輕,裡面的份量卻一點也不輕:“舒警官應該知道,我和關野都是孤兒,那時候受過很多欺負……不誇張地說,誰對我們好,我們就會拼了命地對誰好。”
“姜曉陽就是那個人。”
“是。”傅昭側耳聽着熱水壺燒開咕咚咕咚的聲響,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我們就是一家人。”
“那你有沒有想過當年那場意外背後可能還有原因?”
“原因?”
傅昭盯着他眼睛,不錯過任何一個表情:“為什麼姜曉陽要在大半夜和那幾個人出去,為什麼偏偏是那幾個和她平時關系并不好的人?”
“……”
室内安靜得無以複加,兩人的呼吸都像是被隐沒在了凝滞的氛圍之中。
咕咚。
咕咚。
隻剩傅昭眼前的燒水壺還在不知疲憊地工作着。
忽然“咔哒”一聲。
燒水壺的按鈕跳了上去。
裡頭的水劇烈沸騰起來,白煙從壺嘴裡飄逸而出,漸漸将傅昭的眼鏡暈上一層薄霧。
——水開了。
就在這時,門口進來一個高大的男人,他走路有些不穩,深深淺淺的,卻絲毫不減身上那份氣勢。
手臂裡夾着龐大的三角尺,剛踏進辦公室,他就注意到了裡面還有兩個人,頓時愣了愣。
“舒警官?”
舒任将視線從傅昭臉上移開,友善地點了點頭:“關老師,你好。”
“你好,舒警官今天來,是……?”關野下意識看向了傅昭,後者輕輕苦笑了一聲,呼出一口濁氣。
“問問咱們溺亡案的事情,還有——”
“曉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