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我覺得人類其實大部分都有收集癖，這是自原始時代起就刻在我們DNA裡的特性，用于未雨綢缪，對抗無常變化的自然。

可是時間來到物資極大豐富的現代以後，這種一貫有之的特性就失去了它的必須性，變成了一種多餘的癖好。今人的收集欲會發作的地方也多半變成了一些多餘的東西。

有錢人喜歡收集名畫、工藝品這一類華而不實但是能彰顯身份和品味的奢侈品，而我們小市民喜歡收集的東西就五花八門多了。

我媽媽很喜歡收集用過的塑料袋，我爸爸收集了一大堆新書包裝上的腰封，至于我，我收集了一大堆一次性筷子。

「點外賣和在便利店買套餐的時候不是都會送兩雙筷子嗎？一般會用到的隻有一雙，另外一雙是幹淨的，我想說将來會不會有機會用到就留下來了，結果不知不覺就留滿了一抽屜。」

「啊我懂，我還挺常幫媽媽去買那種盒裝壽司的，裡面會送一小袋芥末，但是我家的人都不吃芥末，又覺得就這樣丢掉很可惜，結果冰箱裡存了一整格這種東西。」

「哎，你們吃壽司不加芥末的嗎？」

「我是醬油派。」

「我也是醬油派。」

「我是醬油和芥末全都要派！不過木葉，這個送給赤葦怎麼樣？我記得他很喜歡的，連吃油菜都會加。」

「這是什麼吃法？好奇怪的品味。」

「木兔前輩，雖然我确實喜歡，但是不要把我當成醬料處理器。」

「我沒有這麼想啦——」

「油菜花怎麼能蘸芥末啊你這個大不敬的小鬼，給我蘸醬油。」

「我是異端。」

「那倒也沒到這個地步。」

「我可以是。」

高三第一學期結束，暑假堂堂開幕。

說到高中時期的暑假，首先會想到的是“煙火大會”“浴衣”“暑假作業”“跟朋友一起去海邊玩”“跟戀人在林蔭道上散步”這些一聽就很青春的項目，可是我前兩年的暑假除了暑假作業之外什麼都沒有。

我在高中時認識的朋友全是體育社團的人，夏季必有集訓。香織在暑假期間除了集訓之外，還有各個地區的舞蹈大賽要參加，為拿到今年的三笠宮杯入場券而努力。

大家都如此忙碌，顯得我這個正在享受假期的人好像很閑。在下午醒來打開手機，被木葉吐槽“怎麼現在才起來”的時候，我不由自主的産生了一種好像正在與社會脫節的感覺。

「小靜要來看我的比賽嗎？就在後天。」

「為什麼我非得在這種大熱的天跑去琦玉不可。」

「因為我想跟小靜炫耀一下新禮服啊，就是用上次比賽的獎金定做的那件。車費我會報銷的，來見我吧。」

在暑假過半時，香織突然提出了一個任性的要求。

雖說我從小到大對她心血來潮的任性要求已經很習慣了，但她這次還是有點過分，這種需要别人浪費一整天時間去做的娛樂活動到底誰會答應。

——即使還是在後天早上坐上了前往琦玉的新幹線，我對她的埋怨之情也沒有絲毫減少。事先說明，這不是因為我想見她，隻是因為她的新禮服設計也包含了我的想法，我想去看看最終的執行效果。

從宮城到琦玉的路程相當漫長。因為不太熟路，我不敢看小說或者電視劇之類的東西，隻能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發呆，或是試着讀車上和停靠站裡挂着的廣告牌。

即将抵達琦玉大宮站的時候，有好幾個站的站内廣告牌上都挂出了關于“煙火大會”或是“盂蘭盆會”的宣傳。看到這個，我才想起今天就是盂蘭盆節，怪不得今天車上有好幾個穿着浴衣在聊天的女孩子。

雖然盂蘭盆會我是趕不上了，不過我看了一下，在暑假末的時候琦玉還有煙火大會。我本來就要在開學前幾天回姑姑家，時間上完全來得及。東京還離琦玉很近，坐新幹線隻需要三十分鐘，到時完全可以叫上香織一起。

抵達大宮站時才兩點，午餐時段剛過。香織的比賽在下午四點，我怕影響到她的賽前準備，所以沒說自己提前到了體育館，在外面随便找了個商場蹭冷氣閑逛。

商場裡有賣成套浴衣的地方，我在裡邊看了半天，最後買了件绀色底白花菖蒲紋的浴衣和米色半幅帶。

材料是浴衣最常見的棉質，工藝是市售浴衣最常見的印花。老實說我很想買注染工藝的浴衣，我媽媽和香織都有一件這樣的，可是那種東西實在有點超出學生的承擔範圍了，我不想随便伸手跟家裡要錢。

香織用于摩登舞的新禮服執行效果很好。出于我個人的一些堅持，她的新禮服是前封閉的高領挂脖裙，但是後背切割出了一個跟裙身上相同花紋的菱形窗口，一路開到腰下，能完美的展示她因為鍛煉得宜而顯得非常好看的背部線條。

采納負責制作這件衣服的設計師的意見，禮服使用了垂感比較好的面料，從胯部開始做了菱形的上下切割，接上較淺且分割成六片的橙色表布，底下的幾層裡布依然是紅色。這使得下裙在靜态時看起來與橙色魚尾裙無異，但是一旦動起來，紅色的裡布就會溢出表面，使火焰如浪花般翻湧。

“怎麼樣？”

“完美，太完美了。”

别說讓她給我報銷車費了，我現在想倒給她錢。這種提升視力的機會可不是哪裡都有的。

真木穿上新燕尾服的樣子也相當漂亮，雖然不太甘心，但是我不得不承認他們倆站在一起的時候，我的注意力居然分布得很均勻，不像她跟野呂前輩組時那樣，我不知不覺就會隻看她一個人。

比賽毫無懸念，連我這種外行人都看得出今天舞池裡最耀眼的隊伍是誰，評委沒道理看不出。

雖然來之前一百個不願意，但是讓我給本次琦玉之行打分的話，我會打九十分。光是看帥哥美女轉圈圈，我就已經覺得值回票價了，唯一的扣分點是賽後我到選手休息室去找他們，在門外聽到真木邀請了香織去看煙火大會，并且她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這實在不是個我該出現的場合，我輕手輕腳地離開了那裡，在體育館外給香織發告辭信息，然後就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回家嗎？現在時間還早，回去了也沒什麼事做。那繼續在附近閑逛嗎？我人生地不熟，而且隻有自己的散心之旅聽起來未免也太凄涼了。

為了避免這種凄涼，我像個失業了卻不敢告訴家裡人每天都在公園裡坐八個小時假裝自己去上班的中年人一樣，坐在公園裡看了好幾個小時的小說。

我這人一開始看書就沒完沒了且不注意周圍，等到手機跳出一條新消息提示的時候，我才發現太陽都已經落山了，長椅旁的路燈正在為逐漸變濃的夜色提供光源。

新消息是赤葦發來的，内容是木兔和白福同學各自捧着一塊西瓜的照片，配字是“木兔前輩在三秒後輸掉了比賽”。

「怎麼又在比啊。」

跟我校著名大胃王比吃東西且屢敗屢戰、屢戰屢敗，真不知道是該說木兔有恒心還是不知死活。

「對了，你們今年集訓的地方是在琦玉吧？」

「對。」

「地址給我一下，我今天剛好在大宮站附近，順路在回家前看看你們好了。」

「來看出雲學姐的比賽嗎？」

「你怎麼知道的？」

「能猜到大概。」

他在五分鐘後給我發了條前往森然高中的文字路線介紹，順便還附帶了一張手繪的簡單路線圖。

路線圖是用四張便利貼粘起來拿簽字筆畫的，雖然很簡陋，但是看得出來他為了不讓我迷路已經盡力了。

順着他的路線描述一路走一路看，我在二十分鐘後終于抵達了目的地。到了之後，我發現這地方其實離車站挺近的，隻是因為我不熟路走一段看一段才會走了這麼久。

森然高中門前有條非常完美的長坡道，夜間走在這上面體感相當舒适，我不禁又為自己錯過了一個現充項目而扼腕歎息。

“喲，晚上好，吃糖嗎？”

“不必。”

“好吧，怎麼隻有你一個？”

“木葉前輩在浴室裡，木兔前輩還在看自己的采訪錄像，可能沒注意到手機。”

“又在看啊，現在是第幾遍了？”

“第十六遍。”

“那看來他一時半會是不會注意到了，話說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别陪他看啊。”

“沒事，我隻是在旁邊看書。”

“行，那你現在有空出來一下嗎？我請你吃雪糕。”

坡道盡頭剛好有家便利店，大概這裡平時做的就是學生們的生意。赤葦挑的雪糕還算便宜，是我可以面不改色付錢的水平，要是再貴一點，我那因購入浴衣而大出血的錢包就要失血過多了。

夏夜裡跟朋友一起坐在便利店門前的長椅上吃雪糕乃是人生一大樂事，特别這個朋友還長得好看，那更是錦上添花了。

“你不訓練的時候都在幹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