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七月下旬的時候,我們吹奏部的AB編成員各自搬運好樂器,登上不同的大巴,前往了各自的目的地。
A編成員自然是去打比賽的,而我們B編成員則是去輔助别人打比賽。
考慮到經費問題,顧問老師們隻合資租了兩輛貨車和兩輛大巴。樂器都放在了貨車裡,A編成員們加上替補和佐藤老師能剛好坐滿第一輛大巴,B編成員們則是跟排球部的參賽選手坐在一起。
由于前段時間的矛盾,我們兩個社團之間的關系現在還有點緊張。後上車的排球部成員們大概能明确感受到這種敵意吧,一個個的看起來都有點不好意思。
我暈車比較嚴重,所以選了個大巴中段靠窗的位置。B編的同學們在選座位時都選了跟關系更好的人坐在一起,很遺憾,我在B編裡沒什麼相熟的人,因此身旁的座位直到排球部的人上車前都是空的。
幫我終結了這種尴尬場面的人是阿治。本來他是走在阿侑後面的,我一看到他們倆走過來就拍了拍旁邊的位置問要不要坐,阿侑一句話也不說,扭頭就在隔着我一條過道的對面位置上坐下了,倒是阿治瞪了這小子一眼,問我他能不能坐。我點頭,他就從善如流地坐下了。
「他怎麼還沒好啊。」
「誰知道。」
“指揮權争奪戰”落幕之後,阿侑在第二天中午吃飯時鄭重其事的跟我道了個歉,說他其實記得我叫什麼,但是在那個氣氛裡說出來感覺不太好就沒說。
他的歉意看起來很真誠,但老實說我直到現在都沒搞清楚狀況。
為什麼那個時候部長要特定點我出來給他送分?為什麼阿侑當場否決了部長的送分行為,還說在那個氣氛裡不合适?不,應該說這家夥原來能讀懂我都讀不懂的空氣嗎?
“啊……沒事,其實我也沒在生氣,因為我一聽你開口就知道你在胡扯了。”
“不是,我都當衆下你的面子了,你倒是生氣啊。要是阿治這樣對我的話我都要打他了。”
“不要突然扯到我。”
“怎麼說呢……雖然我在那個瞬間确實有點不爽,但這應該不是個那麼嚴肅的事吧?”
“很嚴肅,很嚴肅啊!是很重要的事!”
“哦?這麼說來,你是知道我們部長在搞什麼鬼咯?說來聽聽?”
“……不要。”
“幹嘛,我是真的很困惑哎,說來聽聽嘛?”
“總之不行,我現在真的很尴尬啦!你離我遠一點!”
在這番毫無營養的對話之後,阿侑這孩子似乎是因為那多餘的歉意而對我陷入了一種微妙的愧疚狀态,午飯時不再來長椅邊跟我們一起吃,平時遇到我也是招呼都不打就跑掉了,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他這種莫名其妙的回避讓我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幹的一件傻事。大概是我在上小學那會吧,學校某天要求我們帶鋼筆去上課,我看爸爸放在抽屜裡的鋼筆很漂亮,就擅自把它帶走拿去用了。
小孩子都多動,平時難免磕着碰着。我在回家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等到回家檢查時才發現鋼筆的筆尖被我給摔壞了,這下可就成了大問題。
我打算偷偷買一支新的鋼筆還給父親,就在那天晚上問了他這支鋼筆的價格,他說這東西是很久以前的朋友送給他的,現在已經停産了,想買的話大概溢價會很高。
從他口中出現的價格對一個小學生來說無疑是天文數字,而且這還是父親的朋友送給他的,聽他的語氣應該還是個很重要的人,那這東西對他來說就可能具有某些特殊意義,我因此對自己闖的禍究竟有多大産生了深刻的認知。
由于愧疚和心虛,我在那之後悄悄存了半年的零花錢,想盡可能的購買一支在自己能力範圍内最貴的鋼筆補償他。
同時也是因為愧疚和心虛,我在那半年内幾乎沒怎麼跟爸爸說過話,讓當時還在低谷期的父親很受打擊。
等到半年後,我将新的鋼筆送給他并坦誠一切時,父親才終于得知我突然與他疏離的原委,露出了個哭笑不得的表情。
“小靜啊,鋼筆的筆尖壞了是可以修的,修理費比你買的新鋼筆便宜很多很多——你要是早點告訴我就不必省吃儉用半年了。”
“哎——”
“不過作為你害爸爸傷心了半年的代價,這份禮物我就收下吧,以後犯錯了可不能再這樣哦。”
小學時的我肯定是太幼稚了,現在看阿侑這個高中生即使道過歉了也這樣,我很難不覺得他的為人處世水平也隻有小學生等級。
在阿治之後上車的是一個發型很奇特的小同學,從他跟阿治打招呼時的稱呼中,我得知他就是那位傳說中的角名同學。
他在上車之後就坐到了阿侑旁邊開始刷手機,雖然我是第一次見他,但是可以說嗎,不能吧,這話說出來似乎是有點沒禮貌了。
「你們部角名同學的發型好像梭子蟹。」
「?」
阿治在收到這條消息之後挑了挑眉,然後轉過頭去看了看對面的角名同學,又轉回來看了看手機上的信息。
「确實,有點餓了。」
「你小子也是真的不挑啊。」
最後一位上車的是毛筆頭同學,他在看到我時禮儀性地朝我點了點頭,我也照着樣子回了個禮。排球部的成員們在他上車時都跟他打招呼,也就是在今天,我才終于知道了人家姓什麼,說起來也是件好笑的事了。
「我睡一會,到地方了你叫我一下。」
「哦。」
車門關閉,我們這車人就這樣像剛剛被捕獲的魚群一樣,被大巴司機順利地運到了集散市場。
由于光邦部長去參加A類比賽了,排球部在兵庫預選決賽上的應援由梶山老師進行了代理指揮。
不得不說,這項工作比想象中的更累人。因為排球比賽不像吹奏大賽和學園祭遊行那樣,有十二分鐘或二十分鐘的固定時限,并且要吹奏的曲目順序也十分随機,都是由指揮在現場看比賽情況判斷該吹哪一首來随機應變的,對我們的基本功和體力要求都很高。
在這個漫長得看不到盡頭的比賽裡,我最期待的事就是看到阿侑上場發球。
雖說這并非他的本意,但他所持有的這項特權确實為我們部的成員提供了小小的便利,并且與此同時也給他的對手帶來了強大的壓迫感,應手勢而停的沉默在此時顯得比樂聲更有力。
那天的測試結束時,部長問過他打算用什麼方式喊停。
“什麼方式?難道你們不是隻看得懂一種方式嗎?”
将左手舉至頭頂,向外小弧度地擺動,握拳。
沒錯,對我們樂團成員而言,代表“停止”的語言當然隻有這一個。
高二第一學期結束了,我校的排球部順利取得了全國大賽的出場資格,吹奏部的活動室裡也多出了新一屆的東阪神金代表A編成員合照,大家都帶着一種昂揚的心情進入了暑期集訓。
我今年當然也是跟高橋住在一起。雖然桃澤試着來邀請過我,但我覺得同級的朋友優先級還是高于後輩的,所以她隻能遺憾的說下次一定。
“可惡,我還想跟學姐悄悄請教一下訣竅呢。”
“你有什麼不能在平時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