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覺得這種小事對她來說應該問題不大,她隻要還能跟那支叫“繪裡奈”的雙簧管在一起,基本就不會在意這些東西。
按照規定,我最後給小号做了一次保養,剪掉了挂在樂器包上的裝飾物。
在将音樂廳的備用鑰匙交還給宇佐美部長之後,我短暫的樂手生涯就結束了。
我不好說自己現在的心情是“松了一口氣”還是正在感到虛無,因為在公布結果的下午,我隻是很普通地走路回家了而已。
在回家的路上,我什麼都沒想,發了一路的呆。等到家了,看到家裡沒有人,我才開始想念自己格外吵鬧的鄉下老家。
現在這個時間正是飯點,要是還在老家的話,估計我一進門就會被我媽催促去換件衣服出來端盤子了,哪能像現在這麼有空。
長久養成的習慣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調回來,我第二天在鬧鐘響起前就醒了,然後在床上發了半個小時的呆才起身洗漱,換好衣服去做早飯。
現在我成了朋友裡唯一一個有雙休日的人,可是他們都在忙,沒人有空陪我出去玩,我自己待在家也實在不知道該做什麼,就勉強出門去買了幾套參考書和習題集回來。
明确且有固定規律的東西真是令人安心。雖然我一開始跟高橋她們說的“備考”隻是借口,但現在也确實是該提上日程了。
我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軌上。
下周一回學校的時候,桃澤同學在大課間來到了三年三班的教室門邊,說是有事想找我商量。
教室門口人多眼雜,我帶她去了我之前用來個人練習的地方。然後剛一坐下,她就單刀直入的問了一個很失禮的問題。
“學姐為什麼退部了?”
“我畢竟是高三生了嘛,既然今年還是沒上A編,那還是盡早退出,專心備考比較好。”
“可是,可是……”
這個理由太過正當了,她一時之間似乎是找不到什麼能反對的理由來說服我收回成命,急得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
我看她這幅樣子很難不覺得好笑,連忙拆了包紙巾遞給她,桃澤幾乎是在接過紙巾的瞬間就讓它派上了用場。
“不要!不是跟學姐一起演奏的話,我的努力就沒有意義了!”
“說得太誇張了吧。”
“沒有這種事,我是為了高濑學姐才留下來的。其他前輩和學姐在我剛入部的時候都不怎麼理我,去問問題也隻會說自己很忙,即使回答了我也聽不懂,再問就會說‘你連這種事都不知道嗎?’大家明明對其他有經驗的後輩還挺親切的,為什麼對我就那麼不耐煩呢?”
“嗯……你也不用把我想得太好啦,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人。其他人大概也不是在有意排斥你,隻是他們要考慮的事很多,光是忙着提高自己的水平就已經很費勁了。”
“那高濑學姐難道就不忙,就不努力了嗎?”
“畢竟我是新手指導員,這是我的本職工作。”
“就算是這樣,我最喜歡的學姐也是高濑學姐。”
“是嗎?為什麼?”
“我喜歡學姐的小号。高濑學姐的演奏一定是正确的,我要是在自己練習的時候不知道哪裡錯了,就會放學姐之前錄給我的示範,這樣我馬上就知道問題在哪裡了,不用去看别人的臉色。”
“那還真是榮幸啊。”
“如果學姐要退部的話,那我也……”
原本我隻是在放任她宣洩情緒,但她要是這麼跟我說話,我可就真要火了。
在現在這個關鍵的節骨眼上,要是B編的小号首席跟次席同時退部的話,那今年稻荷崎的B類比賽成績還能不能看可真是個未知數。而且她現在到底在說什麼?她在說什麼東西?
“回去,你接下來想說什麼我都不會聽的。”
“可是——”
“有才能的人不能這樣随意處置它。如果你是自己有其他更感興趣、更重要的事要做,或者吹奏本身已經開始讓你感到痛苦,不想再繼續了,那我會贊同你的決定,但唯獨不能是因為這種理由。你在做什麼?因為自己喜歡的學姐不幹了,所以自己也不幹了?你是小學生嗎?那我之前為什麼要教你,你就這麼對待我努力的成果嗎?”
“……”
可能是因為不知所措,桃澤聽完這番話之後愣在了原地。
言盡于此,我拍拍她的肩膀,從她手上的紙巾小包裡抽出了一張紙巾,用來給這個搶走了我容身之處的人擦眼淚。
“回去吧,不要讓佐藤老師難做人。我不會再見你了。”
說完,不等她反應,我起身先行離開了。
那兄弟倆直到中午的時候才知道我退出了吹奏部這件事。阿侑看起來挺驚訝的,阿治倒還是老樣子,沒什麼表情。
“好吧,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反正你肯定有理由。可惡,為什麼去年IH突然變成了最後一次啊!我原本還想讓你看看我今年跟治一起練的新招式。”
“誰管你們啊,我在上面吹的時候根本沒心看你們打得怎麼樣。”
“哎——”
那天放學的時候,我又在林中長椅上發了很長時間的呆。
事到如今,我再坐在這裡已經沒有意義了,但這種習慣想要改過來還是略有困難,并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解決的事情。
如果不出意外,我跟高橋和田邊大概會漸漸變得疏遠吧。
本來我們就不同班,如果不是因為社團活動和晚上一起走夜路,我跟她們根本不會認識。現在生活重心和節奏都不一樣了,再想維持友誼大概會很費勁。
不知道閉目養神多久以後,我突然感覺好像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睜開眼睛,我看到了夜間已經亮起的路燈光線和一節運動服外套的衣角。
“什麼,是你啊。”
“嗯。”
銀發的後輩随手把落在長椅另一側的樹葉全掃了下去,坐到了距離我大概半米遠的地方。
“訓練結束了?”
“結束了。”
“有什麼事嗎?”
“沒有。”
“那你來這邊幹嘛啊?”
“學姐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什麼,你是打算安慰我嗎?别了,我現在不想聽到任何煽情的話,誰要是現在跟我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我就會把他趕出去。你要是不介意聽我罵人的話,倒是可以繼續坐着。”
“哎——罵什麼?”
“當然是罵我的敵人了,好笑,搶走了我的位置還要過來跟我哭,老實說我是真的有點火大。”
“桃澤同學嗎?”
“對。其實我高二的時候也不想接指導員的工作,明明我自己都不太跟得上别人,整天煩得要死,為什麼非要給我塞這種工作?其他人很煩被新手問問題,難道我就不煩了嗎?我也不想搭理她,我也不想回答她的問題,我也想說‘你連這種事都不知道嗎?’為什麼我非要教她不可呢?現在好了嘛,她學得是很好,都好得直接搶走我的位置了,我接受不了,她倒是來哭給我看了。”
“學姐嫉妒她嗎?”
“啊,基本就是這樣吧,沒錯,我嫉妒得都想要叫她滾開,不要老是黏我了,我看到她心情就會變差。”
“那你告訴她不就好了?”
“……”
“告訴她就好了。”
“……開什麼玩笑,那當然不行吧。”
“為什麼?”
“……為了照顧過我的前輩和學姐。”
我在新手時期也是受了很多人的照顧過來的,如果我對有相同處境的人惡語相向,那毫無疑問是對這些善意的踐踏。因此即便是出于道義,我不能對那孩子說這些話。
聞言,坐在我身旁的銀發後輩彎了彎腰,把他的手肘放到了自己的膝蓋上。随後,他就這樣撐着臉目視前方,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因為高濑學姐很親切啊。”
“聽不懂人話是吧。”
“能請我喝點什麼當報酬嗎?”
“為什麼我要給你報酬?”
“我能要兩罐紅豆湯嗎?”
“我上次就說過了,隻能要一罐。”
“哦。”
最後,我在那天晚上莫名其妙的請這孩子喝了紅豆湯。但是算了,就這樣吧。